一名趴在地上的六旬老妇颤巍巍起身,似乎双腿久跪血瘀,站立不稳,踉跄著倒向最近的一名奇宫弟子。那年轻后生不过十七八岁,眉目清秀,本能伸手搀扶,余光瞥见老妇手里露出钗尖,心念一动,侧身让过,寒声道:“这位老嬷嬷,您这是——”膝弯一阵剧痛,却是另一名女子张口咬落!
周围七八人一拥而上,这名奇宫弟子未及拔剑,转瞬没入人影间,连凄厉的惨叫声都只持续了小半会儿,状若疯狂的村民不住从他身上扯落着什么,鲜血喷溅,如酒酾空。
所有的奇宫弟子几乎同时遭受攻击,动手的正是原本趴跪一地的村民,反倒是山贼们嘻嘻哈哈地在一旁观看,个个双眼放光,仿佛在瞧元宵灯会的热闹。
变生肘腋,僵尸男子这才会过意来,猛然转向独孤寂。
“这便是你说的……难道,村里人都被岁无多下了毒?”
“那倒未必。你以为人变得癫狂无智,都须倚靠外物?”
独孤寂眯眼瞧着远远近近的疯狂厮杀,淡淡一笑。
“只要把人聚集起来,就能做出这种事。当年我被绑在刑场外,看过太多被老百姓扔石子砸死的‘反贼’,他们真同我那些同袍弟兄有深仇大恨、有亲人手足在反乱中惨遭杀害么?根本没有的事。只要煽动几句,义愤填膺起来,他们就能把手里的石块扔出去。人生来就是这么猥琐的动物,数大则暴,孤身无勇。
“你以为练兵练兵,练的是上阵杀敌?那自也是有的。说到底,练的是服从纪律,让他们能听人话,不会轻易受到煽动,入城便奸淫掳掠,烧杀砸抢。岁无多在这儿搞了大半年的夜游神祭祀,这些人的脑袋早就不好使了,不然就凭区区几十名盗匪,能看得住数十、乃至百倍于此的村民?”
梁燕贞护着不忍再看的阿雪,急得声音不自觉拔尖:“这……这要怎么办?再这样下去,人……人都要死光啦!”
奇宫弟子寡不敌众,但毕竟身负武艺,除了一开始猝不及防、惨绝于突袭的少数人,其余都拔出长剑,奋力抵抗。只是村民纵使手无寸铁,依旧前仆后继地涌上前去,欲取得长生不死的血肉束脩,加上奇宫一方惊魂未定,被拾夺下来只是时间问题。
突然一人从旁边钻了出来,衣袍精洁、举止有礼,冲众人打了个四方揖,正是先前寄附舖中的那名少年,僵尸男子之徒。“师父,该走了,此地不宜久留。诸位请。”
就近端详,发现是他的五官过于俊俏,如粉雕玉琢般,远观时才予人“童子”之感,其实身量甚高,还比阿雪大著两岁,将来长成肯定是迷倒无数名门淑女的美男子。
“咱们不走。”僵尸男子肃然道:“霜色,场上那些都是你的同门师兄,纵使武功丢人了些,也不能扔下不管,救得一个是一个。”
梁燕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让这样一个可爱的孩子,闯进数百名失心疯的村人间“救人”?被唤作“霜色”的少年却比梁大小姐淡定得多,连眼皮都没跳一下,仿佛早知会如此,躬身领命。“师尊若遇危险,徒儿须优先赶回护持。唯此节著毋庸议。”
“着你个——”僵尸男子不由失笑:“当你批奏折么?老气横秋!去去去,我死不了。是你师父还我师父?管到我头上来了。”
少年必恭必敬,作揖以应,又道:“此外,为少伤性命,得浪费些许家用。”僵尸男子面露不耐,连连挥手:“拿钱砸人又不是没干过,别啰唆啦。小心点。”
“弟子理会得。”少年又向众人行礼作别,才走入广场,看似信步闲庭,却无人能碰到他的衣角,所经之处村民无不踉跄瘫倒,如踩菜油,倒地之后多半抽搐不起,似是穴道被制,但少年是如何出手的,却是没能看清。
贝云瑚瞧得有些出神,喃喃道:“他的武功……竟比我还高。这便是风云峡的实力么?”僵尸男子笑道:“虚名而已。我们几百年来都是这样,也就凑合著过日子。”
行至人稠杂沓之处,少年袍袖微扬,飞出的纸包正中一群杀红眼的村民,迸开一团茫茫白霰,居然是面粉。村民头面溅满鲜血,面粉沾上,登时难以视物,随着少年行近接连倒地,在地面上留下一个个白脚印。
独孤寂突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我说呢,拂穴闭息是上乘的内家手法,且不说认穴的眼力,光是对内功的要求,这小子就算打娘胎起练功也不可能办到,原来不是点穴,是踩了那些人的脚。”
踩脚是村里顽童打架时常用的路数,难登大雅之堂。但少年配合轻功步法,于腾挪闪躲间施用,不但大大降低肢接的频率,免去纠缠,增加以一敌多的胜机,脚掌足趾更是人身痛感的要害;一旦踩碎骨骼,寻常人立时倒地不起,彻底失去行动的能力。
僵尸男子岂不知爱徒的把戏?干咳两声,索性不应。贝云瑚这才明白少年是钻了空子,并非小小年纪便练有高明内功,但一想自己并无这等应变快绝、判断又精准奇巧的本领,真打起来,说不定还是要输,顿时释怀:“风云峡一系,确实是名不虚传!”忽闻阿雪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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