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他哭了会。见门里一个使唤婆子走出,送林大夫出来,沈寒香拍了拍膝上干土,追上去问了两句沈平庆病情,说是急火滞了口血在胸中,此时吐出来了,倒没大碍了,便稍稍放心下来,回转回去找沈柳德。
中庭里下人来去捧各式盆儿碗的,在院子里支起炉子,便要在沈柳德这里煎药与沈平庆吃。沈寒香心道,沈柳德进去屋里了,必是沈平庆醒来,老夫人或者夫人叫他去赔不是了,又抓过个沈平庆身边当差的汉子问,才知本没人去大音寺请,那下人是个新来的,火烧火燎地跑出去就撞上老夫人。
沈母当即命他去下人脚房里歇着,不再上来就是。
沈寒香在门外等足了半个时辰,才见沈柳德垂头丧气地出来,眼圈肿着,大抵是又哭过。沈柳德便说要去喝酒。
“爹说不管我了。”沈柳德破罐子破摔道,吼了声:“东来,牵马去东门外头等着。”
沈寒香说要回过马氏才行,沈柳德便随她回她屋去回马氏,马氏见沈柳德狼狈不堪的样子,使了个婆子去沈柳德那里给他取一身体面的衣裳,与他说了会话。沈寒香也回去更衣,从小屉里取出些银钱封了,怕沈柳德要去看公蕊的灵堂,才与沈柳德出门去了。
便在牛马市前头一间简陋得不行的酒肆坐了,东来熟门熟路去叫烫酒。沈柳德光顾喝酒,饿肚子喝了几杯酒,脸色白中透红,双目饧涩,泪光闪烁,噙泪无言一番,喝空了两素瓶酒,方才深吸一口气,向沈寒香道:“她可还留下什么话……或是物件吗?”
沈寒香无奈摇头,说:“发现那时人已去了。”怕沈柳德空腹吃多了酒不好,沈寒香招来东来,与他一串钱,叫他去买两个蒸饼,再端两份碧碗回来与沈柳德吃。
她自垂手坐着,并不喝酒,问老板叫一碗梅汁喝着。沈柳德吃得有些醉,按着肚子难受,别过头脸去呕了两声。
“今日喝了,来日就别喝了。人死难复生,说不得公姑娘来世是个好命的,不必再逢场作戏,遂了她的心性,你这个样子,我看了都糟心。”沈寒香叹了口气。
东来回转来,沈柳德只顾着倒酒喝,沈寒香取出一双竹筷,叫东来去取碟子,将沈柳德爱吃的菜挑出来摆好。沈寒香拿走酒瓶,将碟子推到沈柳德面前。
沈柳德哭得整张脸都是肿的,沈寒香把筷子予了他,便道:“娷姐姐去那会儿,也未见得你如此。”
沈柳德眼泪砸在碟中,一面吃一面落泪,捉筷子的手发颤,半晌方才抬起脸来,双目失神遥望半空,哽咽道:“是我对她不起。”再要说什么,却发不出声了。
只吃得半碗,沈柳德摇手,再也吃不下的了。
沈寒香叫东来把蒸饼收起来,打发了酒钱,便拍裙子起身,问沈柳德现去何处。
“去班子里看看……”他声音发涩,“我想再看看她住的地方。”
凤来戏班住那宅子还远着,东来雇了辆车,一路沈柳德都在发呆,犹如行尸走肉般魂不守舍。及至下车来,戏班门口依然扎着彩绸,挂着花布带子,沈柳德一见便朝前冲了两步。
沈寒香忙朝东来使眼色,两个把沈柳德一左一右扶着,门上识得沈柳德,知他是常来找公蕊的。忙使个小厮去告诉班主,另一五旬唤作常寿的门房上来拢着袖子问,“沈家大少来了,可是来吊唁的?”
沈寒香忙叫东来去取封好的银子,递上,点头:“灵堂可设在班子里的?”
那常寿笑接了,又请沈柳德在绸上留名,才道:“阴阳先生算了,说得停足六天,第七日五更出殡才好。”
没等多说几句,沈柳德已要朝内走,被常寿拦了住。常寿笑时眼角拖着几道纹,颇有点狡黠之意,他道:“请二位贵客先去海棠苑里坐一会儿,正有贵客在拜,须臾小的命人去请二位,请这边走。”
沈柳德嘴唇一动,便要发作。
沈寒香忙拽他袖子,东来在旁也抓住沈柳德一条胳膊,三人先去海棠苑里坐了,两个丫头捧上茶来。
沈柳德自没心情喝,沈寒香也顾着盯他,不想在此处生出什么乱子来。见他神思游移,也不可此时劝他什么,怕惹得出丑来。
于是叫东来去外面守着,二人坐着都无话,足等了半个时辰,才有小厮来请。沈柳德大步跨出门去,恨不能飞,因问那小厮:“方才是什么人在?”
“张大学士家的二公子,早少爷半个多时辰来的,与咱们蕊姑娘生前有旧,便多说了几句。哭得哟……啧啧。”小厮叹气,“蕊姑娘也可惜,这么韶华正好的,京城里那些个贵人,专来就为见她一面,偏出了这档子事,真是红颜薄命。班主说了,过几日去大音寺请高僧给她念往生咒,来世不说富贵,清清白白的来去就是她的福气了。”
沈寒香一听这话,便觉话里有话,而沈柳德一听张大学士又有点怒意上头,他又吃了酒,便朝东来使眼色,东来把人死死搀着。
“确实可惜了。”众人皆各自黯然,思及公蕊生前音容笑貌,刚毅个性,伶仃身世,才渐声名鹊起,就已香消玉殒。却又是自尽的,也无话可说。
到灵堂处,满院香蜡纸钱气味,沈柳德一见公蕊灵牌便站不住了,膝一软,跪倒在蒲垫上,而棺材还停着,棚子里略有怪味,却也难免。
外头道士、哭灵班子一应俱全,那公蕊是个孤儿,也没什么亲戚,不过丧事办得并不简陋,足见待她好之人亦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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