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还遇见了一位素白衣袍的女孩子,不过十几岁的年纪,眉眼间充斥着稚气。我忍不住开口道:“傍晚,塔下便要点火了。”
女孩子微微一笑,“我晓得。”
我迟疑问她:“你害怕吗?”
她摇摇头,稚嫩又坚定的眼睛透过小窗望向天上,“我什么都不害怕。”
我失魂落魄地道别了她,登上了顶层。顶层是一间小而精致的房间,焚着非常淡的苏合香,白衣女子横抱着琵琶倚着木栏杆往外看。
我不请自来,蹑手蹑脚进了房间,轻轻敲了敲木桌子。
那白衣女子也不回头,只横抱着琵琶,歪着头,弹奏起了《渡河》。
她比我奏得好太多,待她一曲终了,我遂鼓起掌来。白衣女子回过脸,她有极淡的唇色与极浓的眉,一汪极清的眼睛。她对我笑笑说:“我弹得不好。”
我小心凑近了,讨好道:“比我好。”
她垂下眉毛问我:“你是谁?”
我含糊道:“我是长安人士,到红莲塔上来看一看。”
她清丽地笑了,道:“你当我是傻子吗?”俯首拨了拨琵琶,轻声问我:“庄致非死了吗?”
我不知她与衡世子有何渊源,伫在原地不作答。
白衣女子冷笑道:“那就是死了。”她把琵琶撩拨得如珠玉落盘,漫不经心地说:“他那种人,注定要早死,我倒不吃惊。——谁杀了他?”
我慢慢道:“为了保护庄致致自尽而死。”
女子愤然掷开琵琶,怒道:“又是庄致致!”她站起身来回踱步,口里喃喃道:“每每都是庄致致!当初姐姐为她而死,我接受了姐姐的遗命,不得不登塔来替姐姐教她跳舞;庄致非为了把她接下塔去,毫不留情地把我留在这座坟墓里——如今庄致非竟为她死了?她凭什么?”
我胆怯道:“你现在不用留在塔上了,每个人都可以离塔,你也不例外。”
白衣女子倚着木栏杆固执道:“我偏不,我宁愿死在塔上,也不接受庄致致的施舍。她现在做衡王了?踩着血亲的尸首,好大的威风!”
我不忿道:“致致很难过的。”
“你叫她致致?”女子冷笑道。“好亲热呀!那你和庄致非一样,为了她,就连性命也在所不惜咯?也好,给你一个机会。”她极诡异地露出笑容,从暖炉堆里抽出一根烧得通红的木炭来,趴在栏杆上掷到塔下。我眼睁睁看着那燃着火的木炭投进塔下储备的火油里,一点点火星绽开了盛大的红莲业火,正午的阳光底下熊熊烈焰烧得几乎透明。
我大惊失色,推开她趴在木栏杆前遥遥往底下看。她哈哈大笑,狂喜地饮酒,姿态豪侠如长鲸,一面喝一面拨琵琶唱歌。塔下已经冒出了滚滚浓烟,守卫在木柴便的侍卫们困惑地围着木柴转了一圈,不明白没到傍晚它怎么就自己烧了起来。
塔下顷刻间化作了火海,我几乎绝了望,趴在栏杆上大哭起来。脑子里走马灯似的转过好多人,最后的最后是枕壶,他在隆冬节令里装模作样摇扇子,但我把他心爱的扇子夺了,他从不恼的。我要是死了,千千万不要被牛头马面捉了去,我要回到枕壶身边。
“哭什么?”女子恍惚地问我。
“你害死我了。”我恨不得扇她一耳光,手抬起来了,最终又放下,只是捂了脸道:“我想见枕壶。”
她不知是迷狂还是醉酒,踉踉跄跄地走几步,跪倒在我身前,同我一起哭出来,说:“我也想见枕壶。”
我怒道:“你见他做什么?你可识得他?”
她神游物外,捉了酒瓶又要喝;我攥了她的手,逼问道:“你为什么要见枕壶?”
她小声说:“我瞎说的。”又孩子气地凑到我耳边,轻声说:“我告诉你,你莫要告诉旁人。——我想见世子。”
“世子已经死了。”我怔怔道。
她拍手道:“可不是吗,死了。”疯疯癫癫笑一阵,又堕下泪来,“死啦?”
我笃定道:“死了。”
她把酒浇在琵琶上,神情恍惚地撩拨着,道:“死了也不妨,我马上要去见他了。”又狂喜地跳起来,手舞足蹈道:“庄致致可就没这个福分,她还要在尘世不知滞留多少年。等她赴了死,世子老早便过了奈何桥。”
我却没她这么快活。我想要见的人还好端端活在尘世里,犯不着为了见他发疯。可如今我也再不能见他了,红莲塔下成山的木柴烧作了一片火海,滚滚浓烟呛得我止不住地咳嗽。事到如今,怨天尤人通通无用了,我爬上了塔顶那座红莲台,俯瞰着脚下的火焰山,想念很多的人。
忽有一只纸鹤从火海里钻出来,优雅地停在我手指上。我大惊,慌忙拆开了看,却是一匹火浣布折的鹤鸟,布上墨汁淋漓地一个大字“跳”!
枕壶的字我是认得出的,这个“跳”字虽写得心浮气躁,但绝对是枕壶的手笔没错。他既然叫我跳,我索性便跳,早晚是个死,跳下去又何妨呢?
我将那只鹤揣进怀里,心里有个忧伤的念头。这把火烧得快把天地焚干净了,把我烧焦自然不在话下。红莲塔上还留有十来人,到时候十几具焦尸,枕壶找不出哪一个是我可如何是好!我可不要葬在衡国,我要回长安去。如今有了这只鹤,一切便迎刃而解。火浣布是烧不坏的,枕壶只要找到这只鹤,自然寻到了我;我再悲惨,也不至埋骨他乡了。
把最坏的情况排除掉,我便深深吸一口气,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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