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吗?”
元梓桐微微一怔,随即柳眉立起,哼笑道:“你说是便是了?”
沈仲容端着砚台在她身边走了两步,笑道:“县主读过《兰亭集序》吗?”
元梓桐以为她又要讥笑自己学识浅陋,一瞪眼,不假思索道:“自然是读过!”
沈仲容笑道:“那便是了。《兰亭集序》,又名《临河序》,是永和九年王公王逸之与谢公谢安石、孙公孙兴公等诸位名儒高士于三阴兰亭修禊所著。当时,谢公致辞,王公研磨,公言畅叙幽情因与山水同应,金玉再好,也不若花草林木自然,便弃玉砚,改而用这普通至极的石砚。”
此言一出,几人看沈仲容的神色又与之前不同了。此举,不仅显示她的豪阔,也显示了她的博学多识。
元梓桐面色铁青,夺过婢子手里的锤子便“咚”的一声将那原形瓷砚砸落在地,大声道:“我们再比过!”
“四娘奉陪到底。”
秋姜看着好笑,却有些可惜那一方上好的砚台,不料一会儿有婢子悄悄到她身边道:“县主在后殿,有请娘子。”
秋姜心里疑惑,却没有犹豫,跟着她从后方悄悄退避。
元梓桐一见她,便拉着她的手道:“谢三娘,你可一定要帮我。”
秋姜环顾四侧,心里明白了个大概,笑道:“县主有何难处?”
“你明知故问!”元梓桐松了她的手,愤愤道,“方才我与那沈家贱婢较量,却落得如此惨败,被众人嗤笑,你也看在眼里吧?若是不能找回场子,我这胸口郁结,都气得要发病了!”她捂着心头跺了数脚,当真是气到了极点。
秋姜不再逗她,笑道:“要找回场子还不难?”
元梓桐眼神一亮,喜道:“你有何法子?快快说来。我这局若是扳回,必定重谢于你!”
“重谢倒不必,我等同为北地士女,怎能让南地貉子看了笑话?”
貉子,意思就是土狗,是北方士人对南地士人的蔑称。晋末时中原战乱频繁,士人大族为避祸而大举南渡,占了江东大片土地和资源,朱、张、陆、顾等江东士族因此不满,便蔑称北方士人为“北伧”,而王、谢、郗、庾等北方士族则以“貉子”回敬。
秋姜附在元梓桐耳边细语了几句,元梓桐神色越来越亮,抬手便使婢子去前殿请人。过了会儿,李元晔在婢子的引见下进来,看到她们,略微颔首,却有不解:“县主、三娘子,为何不在前殿驻留?”
元梓桐哼道:“下一场,我要与那沈仲容再比过!一已殆,可不能再而三。邸下定要助我胜出,否则,我北地士女的脸面都要丢尽了。”
元晔心中笑她少女心性,面上仍是温雅,微笑道:“晔材朽学浅,又无珍奇宝物随携,如何助县主?”
秋姜笑道:“下场比的是书法字帖。历代名士的真迹再好,也不过是传闻居多,怎能与今朝大儒相比?”
元晔望向她,微微挑眉,试探道:“三娘子的意思是——”
秋姜与他露了个心领神会的眼神,又道:“邸下如此聪慧,怎会不明白三娘的意思呢?南北士子大儒,何人能及琅琊王子封?王公学富五车,词赋精妙,论书法,更是冠绝南北,无人能及。邸下是王公的首徒,常随侍王公身侧,想必对令使的字迹、行文习惯极为熟悉吧?”
元晔轻嗽一声,好似不经意般避开了她的目光:“欲步蟾宫,奈浅薄驽钝,未得蜚冲。家师时常训诫,督导晔勤学苦练,不过晔过于懒怠,太过辜负,亦极为羞惭。”
“邸下这推脱之词,大类相似,可以换个花样不?”秋姜懒洋洋地掀起唇角,“‘江陵檀郎’若是浅薄驽钝、散懈懒怠,天下士人岂非都是瞎子?昔年范阳登高雅集之时,少傅、少师莫非都吃错了药,大雾蒙了眼?”
元晔苦笑一声:“三娘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晔敬重家师,怎可肆意伪造家师字迹?岂非不恭不敬、不孝不义?”
彭城县主见他这样为难,心有不忍,神色不由有些动摇。
秋姜却毫不退让:“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到处说,谁会传出去?你若真的敬重令师,何以在意一副书贴?又非冒认自取,就当学习临摹了。”
元晔被她逼得没有办法,却也生不起气来,终是妥协:“三娘切记,出了此间,此事便都烂在你我心里。”
秋姜双手一抵,朗声笑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婢子不刻搬来书案,铺展开一卷藤纸。李元晔却皱了皱眉。元梓桐道:“有何不妥?”
他伸手拂过这张藤纸,道:“家师幼时适逢战乱,举族迁移时流落坊间,贫寒困苦、几乎无几生计,便用麦秸在地上练字。虽然后来回归祖地,生活优渥,却极为珍惜纸张,素来只用最普通的粗麻纸。”顿了顿,又道,“既是仿造,哪有用新纸的道理?”
元梓桐了然,忙叫婢女去置换,回头道:“郎君心思缜密,阿奴叹服。”
“县主严重。”
这次,婢子按照吩咐换来了质地粗糙、又有些旧损的麻纸,元梓桐便要为他研磨。元晔抬手微微挡住,对她一笑:“晔始自习字,大兄便教导‘研磨需自己’,是以不敢假手于人。县主身份尊贵,请于一旁稍后。”
元梓桐捉着披帛一角轻轻应了声,退后一步,面颊有些绯红。
李元晔写的不是什么名家字帖,而是一卷《佛遗教经》,很醇正的行书,秾纤间出,恍若行云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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