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珠琅便看到,预初的手上忽然幻化出了一盏青铜灯,跳跃着蓝绿色的火焰。
他挥手一引,火焰迅速地在陶梦衣身上蔓延开来。在蓝绿色的火光映照下,一动不动的陶梦衣似乎开始变得透明。不知是哪里起了风,搅动了预初的衣袖。一片肃穆之中,他吟唱般开了口:“浑沌为始,盘古开明,凡尘蒙眼,何如归来?”
听清这四句话的同时,珠琅大脑一空,心脏都几乎跳停,立即冲了过去:“住手!”
但,已经来不及了。
陶梦衣的头往下一顿,呼吸彻底停止,下一刻,乳白色的虚影从陶梦衣身上浮现,渐渐变得清晰。
珠琅猛地顿住,面色惨白,摇摇欲坠——预初刚才念诵的四句话,是传闻中鬼使从死者身上引渡魂魄的咒语!
“你、你到底……”
“混蛋!”意识到不对的玄临终于看到了预初做的“好事”,此时怒不可遏,浑身散发出令人胆寒的气息。
竹弦的唇角忽然勾起一丝笑意,冰凉诡谲:“来不及了。”
玄临大恨,盯住了竹弦,迅速抽出长剑刺过。不料竹弦铁了心要拦住他,拼着被一剑穿身也要抓紧机会又祭出一招,继续拖住玄临。
另一边,预初在成功引渡出陶梦衣的魂魄后,念诵出了第二句咒语:“蒙我目者,缚我身者,洗我智者,烟消云散!”
话音刚落,刚脱离了躯体的魂魄猛地一颤,紧接着,猝然化为一道白光,以肉眼不可及的速度飞降在拂灵洞外的桃花树身上。桃树周遭立时白光大盛,白光中桃树迅速消失,当白光散去后,立在原地的已经成了一个粉衫的少女。
少女神色懵懂地站在那里,脑子里一片混沌。
她看到了有个红衣美人脸色苍白地望着自己,看到了尘埃四起的缠斗中的两人均血迹斑斑,一个银灰色的男子正脸色铁青地盯着自己——而在她看清另一个背对着她的紫衣人的脸之前,一道黑影出现在她眼前。
在那个黑影身后,是一条悬停在半空的通道,被深蓝色的雾气笼罩。
清秀温和的男子扣住她的肩膀,说话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走!”
于是,尚未来得及认出那些似曾相识的眉眼,她便被稀里糊涂地拽进了那个通道。
离开前,隐约听到了不知来自谁的一声狂吼,如被触及了逆鳞的猛兽……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歌姬婉转清丽的嗓音隐隐约约地从对岸传来,刚脱离ròu_tǐ进入九幽地界的生魂便如新生的婴孩,没有记忆也无智慧,遵循着好奇的本能,摇摇晃晃不自知地往前缓缓走去,走进了白雾弥漫的河水中。
陶梦衣神情恍惚地站在岸边,不由自主地也想往前。
却被身旁的预初出手拉住。
她转头,好像是才意识到身边还有这么一个鬼使,但一看清预初的脸,陶梦衣的表情顿时精彩纷呈:“是你……”
这回,轮到预初变色了:“你居然记得?”
然而陶梦衣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生气地推了他一把,十分恼火地说:“你知不知道那很疼啊!”
预初被推得一个趔趄,一头雾水外加惊疑不定:“什么?”
陶梦衣用手捂住了心口,半是怨恨半是委屈地看着他,说:“敢做不敢当啊?刚刚你绞那一下你知道有多疼吗?”
但预初只是呆呆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眼前这条河名为忘川,但凡涉入忘川的生魂,都会清楚地回忆起前生的一切——反过来说,生魂在过忘川之前,是不可能记住以前发生的事情的。
他皱着眉看了一眼陶梦衣,内心隐约有了猜测——陶梦衣之所以还记得,或许是因为,她本为妖所化。
见预初沉默,陶梦衣再次想要涉水而过。尽管她并不十分清楚过了河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但脑子里却像有个声音一直在催促她一般。
“这是忘川,会让人想起前世发生的事情。”预初拦住了她,道,“不过既然你都记得,那就不必涉水了。”
陶梦衣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如果预初所言属实,那她确实没必要费劲过河。
一艘无人的木舟从弥漫的雾气中浮现,摇摇摆摆地朝他们漂了过来,最终靠岸停下。在预初和陶梦衣登上后,小舟又开始自动行驶,沿着忘川漂流而下。
小舟上十分安静。漂离上游后,忘川中不再有涉水而过且过到一半便在河中或癫狂或痛苦或悲愤的生魂——那时陶梦衣还能像看戏一样看着形形□□的生魂们,借以抵抗记忆忽然回归带来的巨大冲击。
而终于,在连预初也安静得不仿佛不存在时,汹涌而来的记忆已无从逃避。
包括,她还是一只桃花妖时的事情……
不知不觉间,已泪流满面。
预初只是看了她一眼便移开了视线,神色相当平静。这数百年来他引渡的生魂不计其数,在想起了一切后比陶梦衣失态得多的比比皆是。
不知漂了多久,小舟终于停靠。陶梦衣从舟中走出,入目是一望无际的深蓝色灌木丛,熙熙攘攘地有两尺高,每一片叶子的顶端都闪着微弱的白光,让人觉得仿佛置身天幕与群星为伴。而头顶的天空却被白雾笼罩,只能隐约看到雾气后是一片黑暗。
这是与人间、妖界都截然不同的鬼府九幽啊……
陶梦衣觉得这一切都十分梦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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