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在自我思绪里的长缨没赶得上趟,看过来的目光还带着些懵然。
霍溶慢慢说着,似斟字酌句:“我们家也算有两个臭钱,至少聘礼不会少给的。
“又是行商,所以没太多讲究和规矩。能娶个女将军回来做大少奶奶,还会觉得面上增光。
“我对外头的莺莺燕燕没有兴趣,婚后也不会乱应酬,给你戴绿帽。
“我想反正你暂且也查不出来什么真相,也不太可能一夕之间恢复记忆理出前因后果,所以眼下也没法儿跟我‘和离’。
“倒不如干脆帮我一把,挺了这难关过去。回头你有什么事,我肯定也会报答你。”
长缨盯着他看了半日,笑起来:“那你找黄慧祺不就得了?”
霍溶略顿:“你我毕竟知根知底。”
“可就算凌渊来了,我也不会成亲。”长缨望着他,“对不起,帮不了你。”
霍溶这是抬举她了。
她这境地,哪里有轮到她来挑别人的份?
她还有凌渊这个大敌人,谁摊上她不是招了大祸?
她不能拖着霍溶落坑垫背。
凌渊报复她,一定会殃及池鱼。即便是霍家,也不见得经得起他操练。
她造的孽,自己受着就够了。
霍溶因着她的话静默了有半晌。
长缨话说到这里,忽又抬头:“你知道钦差是谁?”
霍溶抿唇未语。
长缨略默:“是凌渊?”
面前还是寂静,只有那双目光在定定看过来。
长缨顿住,身子下意识地绷直。
霍溶喝了口水,慢吞吞地转动着杯子:“明儿开始,把你手头的差事料理料理,衙门这边就交给邢沐他们,然后你一早到码头来当差,漕运司的事情,由你来跟进。”
长缨脑子里嗡嗡地,无暇思考他在说什么。
皇帝派过来的钦差还真的是凌渊!
她扭头看向窗外,路上人熙熙攘攘,不管喜怒哀怒都透着从容,分毫不似这面馆里仓皇的她。
“这个时候选择承认你我那纸婚书,也不失为一种应变。沈长缨,过门做霍夫人吧。”
对面的霍溶在幽幽说着什么,她听的不是那么清楚。
等她回过神,她摇头道:“这不能。”
霍溶目光落在她下掩的眼睫上:“你心里有人?”
她还是摇头:“没有。”
跟任何人都无关。
她知道霍溶的能力和魄力,也知道霍家具有一定实力,但首先这样拉人下水的事情她做不出来。
其次她没有忘记,凌家和霍家在将来都会在那场夺嫡之争里沦为牺牲品----
她虽然不知道霍家被屠的真正原因,但霍溶都已经替皇帝办事办到这样程度,想必也逃不过夺嫡的原因吧?
她眼下无力去关心霍家命运,但是至少她没有理由让本来就有着隐患的霍家还来背负因她而起的恩怨。
不光是霍家,任家一家想与她结下姻亲的人都是。
没有人能抵挡得住挟恨而来的凌渊,让他看着她独自一个人苟活得卑微狼狈,也许反倒还能令他稍感舒心。
“不管你为什么会选择我来应付催婚,都多谢你的好意。”她抬起头,“公务上的差遣我接受,但私下就不必了。那张婚书,你还是趁早撕了吧。”
免得将来引火上身。
霍溶未置可否。良久后只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她想了下,“不想束手就擒,当然只能逃了。”
……
长缨走出面馆,看了眼天上月光,快步往谭家走去。
她祈愿凌渊此番只是单纯的奉旨来办差,而不是因为知道她在这里,那么一切就还来得及。
谭绍每夜里戌时才就寝,此时还早,院里也还有灯火。
长缨叩开了门,跟门房道:“我有要事求见将军。”
门房自当直接开门,请了她入内。
谭绍跟妻女在天井里赏月,将近五月的天气,庭院里十分凉爽,扑面而来的温馨气氛让人眼酸。
听说她到来,谭姝音立刻站起来,拉着她要她坐。
她说:“不了,我有事禀明将军,不知将军可否移步书房?”
谭绍以为是码头的事,端起樱桃盘子来,伸给她让她抓两把,然后自己边端着边啃着去了书房。
长缨抓着樱桃,进了书房道:“将军能不能帮我写个调令?我想调去嘉兴那边百户所管管军务。”
“去百户所?”谭绍吐了颗樱桃核,又拿起一颗,同样以看痴傻儿的目光看着她:“你好容易爬到副千户位置,如今又管着督造,人家若嶷受伤,还特地让你暂代了差事,可谓前途一片光明。
“你却跟我说你要去百户所?你没毛病吧?”
长缨笑道:“我没毛病,就是觉得爬得太快也不好,还是再踏踏实实去百户所干个一年半载再说吧。”
凌渊来了,她理应躲得更远,但她这一路是谭绍提拔上来的,如今小有所成,却让他写出调令把她调去别的卫所,那她无疑于又是忘恩负义。
更何况眼下徐澜还伤着,若是去了别的卫所,手头差事怎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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