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两人在大厅的神龛前看到了江家的牌位。
江重雪没有给父母建造坟冢,当时江北一片混战,双方积压了数十年的恩怨一触即发,杀红了眼,哪还有什么正派魔道之分,个个都杀人成狂,若是被不怀好意者发现了金刀堂堂主的坟冢,恐怕早被掘出来毁尸千遍了。
神龛前有香,看来有人时常祭拜。
周梨现在也不怕了,反正已经进来,就是真的有鬼,看看它敢不敢出来与她较量。
她抽了三支香供奉给江家人,又抽了三支给江重雪。他接过时手指微抖,弯下腰的姿势出奇地带了脆弱。
这天晚上就歇在了金刀堂里。
周梨出门到城里买了酒食带回来,用油纸包着,冒着热度和香气。
她忍不住又打听了一下那两桩发生的命案,由此知道了命案发生的地点就在城外的乱葬岗,正好处于金刀堂正北角的方向。
死的是当地的一个樵夫和一个农户,都是因为走夜路,穿过那片乱葬岗时徒然遭到伏击,尸体被悬挂在大树上,嘴巴里塞了朵石花,就连背脊上也被利器刻下了梅花图案。
这手法让周梨觉得哪里不对。
梅影行事一向干净,从不拖泥带水,这两起凶案却有矫柔造作之嫌,特意刻下梅花图案和死后把尸体挂在树上这两点就不像梅影的人会做出来的。
而且梅影杀的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为什么要杀两个无足轻重的老百姓?
越想越是一团乱麻,她甩甩脑袋,快步回到金刀堂,发现江重雪已把整座府邸翻查了一遍,声音沉沉地道,“没什么异像。”
他眉目还略带悲伤,但眼睛里的神采已恢复冷静。
一个地方久无人住必定阴凉入骨,但金刀堂内不止干净,而且是有温度的,虽然痕迹不明显,但角落里的一根头发丝,或是一个茶杯摆放的位置,都昭示这里有人住过。
周梨试探地问:“江家可还有其他亲戚吗?”
江重雪把唇色抿得一片雪白,摇头。
这就奇怪了。如果是当地的乞丐借瓦遮头,断不会把这里打扫的一尘不染。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被人鸠占鹊巢了。
江重雪也想到了,眉毛鼻子扭在了一起,怒火中烧,几乎咬牙切齿。
“不管是谁,反正看样子,他都已经走了,”周梨道:“明天我们就把这里清理一遍。”
金刀堂在江重雪心里位置极重,有人胆敢碰金刀堂里的一事一物,这让他浑身难受。
周梨心想,这鸠占鹊巢的人能不动这里的物什,也没有对供奉的牌位不敬,算是不错了,许是住了别人的屋子心中有愧。
两人填饱肚子之后回到屋里休息。
一路车马劳顿,都没有睡个好觉。
江重雪还是住在他从小到大的那间房屋里,周梨住在他对面。
屋子里的陈设不变,不过原先放在屋子里的东西都已经不在了。他朝老地方摸索蜡烛想点亮烛火,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是空的。
他愣了愣,抱着金错刀在床上枯坐,在黑暗里瞪着一双血红的眼。
屋子里静的可怕,偶尔传来响动也是对面周梨发出的,月光透过窗户纸斜照进来,连光芒都显陈旧。
约莫三更时分,江重雪忽然惊醒了。
他什么时候睡着的?
连忙去摸金错刀,刀柄冷冽坚硬,熟悉的刀气卷上指尖。
外面正好刮过一阵猛烈的风,呜呜个不停,树叶像招魂幡欻欻着起哄。
风里好像有脚步声。
江重雪持刀跃起,他一向能在睡梦中保持警觉,刀也不会轻易松手,从来不会睡着了就一点知觉都没了。
他脑子里的弦一根根绷紧,凝神再听,脚步近了,这次很明显。
他一脚踹开了门,一阵阴风穿堂而过,金错刀才要刺出,等看清了面前那道细长的人影是周梨,又赶紧收住了手,松了口气,说:“是你。”
他皱着眉头没有好气,“大半夜不睡觉,学夜猫子吗?”
周梨摆摆手,竖起一根手指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江重雪随她仔细凝听。
可是一片静谧,什么都没听到,连风都停了。
“我明明听到有人声。”周梨低声道。
“我也听到了。”他道,“我以为是你。”
“我也以为是你。”
夜色里起了一片淡淡的薄雾。
金刀堂的背面是起伏的山脉,周围十几户农家也离得较远,最近的当属是那片发生过命案的乱葬岗了。
那片乱葬岗就是四年前才有的,江北一战死了许多人,哪有时间个个竖碑,就地一埋了事。后来那些饿死的乞丐或是贫穷人家置不起像样坟头的,就用草席一裹埋在了那里,久而久之成了一座乱葬岗。
“不对,”江重雪上前走了几步,从自己的屋子看向对面的屋子,用眼神丈量,“方才的脚步声很急,我听到的约莫有十几步,不是你。”
这里的格局比较窄,门对门的屋子顶多只需要走十步就到,而且周梨出门查看的时候步履是很轻很缓的,没有那么急。
周梨也点头,说:“重雪哥哥,你有没有觉得奇怪。”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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