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死个透凉。
另一边,终于走出密林的林熙,残刀掉落,直躺在官道大路边喘粗气。
嗒嗒嗒
又是一阵马蹄。
为首者一身绯袍,额间深壑,头戴乌纱。
发现前方有人,队伍顿时停下。
探路的官员上前,一鞭摔在林熙身侧。
冷声道,“什么人?”
“在下林熙,宁夏总兵林尧之子。”
“有何凭证?”
林熙摇头,“遭贼人追杀,身份路引俱没入山火。”
“大胆!”
淮安知府上前抬起右臂,官员退开半步。
“可能有人为你作证?”
林熙想了想,道,“南京国子监祭酒刘震乃是草民外公。”
“大人……”
一旁的随行官员还想再说,知府挥袖,不耐道,“一个重伤之人,也没胆?!”
“你可知山火为何发生?”
“回大人,在下与好友此番下江南游历,连着两天,俱在道上发现被袭杀的东厂番子,草民觉得有异,今日,凑巧遇见一气息尚存者,正要交谈时被贼人盯上,一路追杀,最后竟至放火烧山。”
知府正要再说,忽然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
眯眼看去,为首者脸上透着浅浅黑灰,却是一身缇衣,头戴乌纱。
来人勒住缰绳,马儿嘶鸣,马口喷出白气。
下一瞬,却见骑士身后忽跳下一人。
一袭儒衫,衣摆隐有血迹。
看见路旁的林熙,眼神骤然发亮,“林兄,太好了!你还活着!”
林熙翻翻白眼,“你林兄我命大,自然活得好好的。”
这厢故友大难不死,甚是欢喜。
另一边,两队人马虽不动手,也没笑影。
“在下锦衣卫千户沈越,敢问阁下何人?”沈越性情高傲,却不会失去礼数。
沈越先打招呼,淮安知府即便对着锦衣卫有些心头发憷,也笑对,“淮安知府葛云。”
气氛见好,沈越下马,吩咐校尉,拖出六七具尸首。
身边校尉得到眼神,递上几张路引。
“葛大人请看,此为淮安府衙开具的路引,出身淮安,俱为治下良民。”
又从袖中取出几块腰牌,亮道,“可我等搜查其身,却得到了大同、固原,甚至广东边军腰牌。”
淮安知府定睛一看,忽然老脸一红。
除了表明身份绝对清白,路引上甚至写明其是六旬老者。
哪来的六旬老者!
知府羞恼,不知在生谁的气。
“人证物证在此。”又看了看一旁的林熙、肖扬,沈越拱手道,“沿途亦有东厂番子遗体,还望知府妥善安置,沈某告辞。”
知府亦拱手,“千户慢走,本官定安置妥当。”
沈越点点头,策马远走。
待行远,一校尉好奇问道,“千户适才为何对那知府甚是客气?”
沈越品级比知府低一品,但锦衣卫乃天子亲卫,对百官有稽查之权,可从未把小小知府放在眼里。
“此人虽收受金银,但为官以来,官声不错。多次向朝廷奏表,请求惩治江浙倭患。不然,偏僻官道发生山火,来见我等之人,至多是个七品推官,哪里用得着知府亲自出面。”
校尉点头。
好官客气一点,也是应该的。
只偶尔关注到沈越背影的肖扬,看着缇骑远去,久久伫立,竟似痴了。
“肖弟?肖弟?”
视线被遮挡,肖扬回神,便见林熙看着自己,“看谁呢!难不成觉得那千户品貌出众,想交个朋友?”林熙半是调侃。
却见肖扬偏过头去,讷讷不言。
“我的天!你还真敢想啊!”林熙唬了一跳,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你行了吧,别乱动。知府大人能停下来命人去向百姓家借牛车,已是对我等天大的帮助了,你可别伤上加伤,半途自己两眼一翻。”
“什么两眼一翻!”
“我娘早找人算过,我命硬,等闲死不了!”
“是是是,死不了。”
徐穆刚出监牢,一长随便走上前来,恭敬道,“大人,公公请您上钦差官船一叙。”
坐上备好的马车,一小童恭敬侍奉。
掀开车帘,看着匆匆来往的行人,沿街热情亮堂的商贩吆喝,妇女们沿街挑着各自需要,间或飘来只言片语,多是讨论哪家新开的绸庄缎子好看,儒生们见面拱手敬平礼,相邀去茶楼小坐,互相指点新得的诗篇……
徐穆摸摸胸口,忽然觉得心上微微发烫,一种说不上来的激动与兴奋上涌,也许还有责任,担当。
能够行走在这样一个璀璨的时代,切身感受中华文明的每一点,每一滴,自己又何其幸运。
自己身后,又能在这幅历史长卷上留下怎样的痕迹呢,后世之人,会怎样评说?自己是默默无闻还是扬名百世?是忠是奸?是正是邪?
情绪沉淀下来,徐穆忽然微笑,笑得晃眼,直叫一旁侍奉的小童看呆了去。
吾心逍遥,不负此生,且让后世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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