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作下楼找同学,瞟一眼或在做作业或在给别人讲题目的段执一;事先站在楼道里装作在等其实已经回寝室的周衡扬,直到听到他们出教室门的声音再放慢脚步跟着走。
这个面目模糊的女孩,这个被她好好地封存在记忆里十年的女孩,居然在某个瞬间,被扔进了垃圾桶里。
和那些没有人要的东西一样。
阮颐像是被榔头击中,狠狠一锤,她的头痛得几乎像是四分五裂。她抓起包,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低着头挨着墙壁推门而出。
然后,泪如泉涌。
她想像过自己可能会告诉段执一,他们其实有一段很长很长的渊源,不止是化学实验室,不止是体育课,不止是每一次的颁奖仪式。他其实已经比很多人都了解她了,了解她喜欢约翰列侬,了解她喜欢数学,了解她爱看一吻定情,了解她对很多事都有一些属于自己的看法。但现在,这些话都无从说起也都不存在了。它们成为了她表错情的心意,成为了一个实实在在的烂笑话。
她没有等电梯,右手边的楼梯已然灯火通明。她跌跌撞撞地走了几阶,绕了一圈,又绕了一圈。然后停在了角落处。
壁纸的颜色像是失血过多的心脏。
她用手捂住眼睛,指尖流动的液体让她的手变得黏黏的,像是粘住了,有些打不开。
没有声音,她身边没有任何人走动,只留下她一个人在黑暗中静静感受迟来的悲伤。
像是一个梦被打破了一般,她给自己造的完美无缺的、没有任何缝隙的美梦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破碎了。他们为数不多的联系,在这三言两语中就这样被割断了。
这个地方她很熟悉,以前,大姨家把饭店开在这里使得她十分不理解。后来城市不断扩张,主城区逐渐从原先他们住的地方搬到了这边,阮颐这才意识到商人的投资眼光果然不容小觑。
其实她熟悉主要还是因为在这边读了三年书。只有学校才能把他们这群在外游荡的人给召回来,其它的ktv、饭店、再豪华也总是找得到借口推脱。只有高中,那是个不容你散漫横行的地方,它有它自带的庄严和不可抗逆,似乎听到他的名字,便有种理综还有最后一道大题等着你去做的感觉。
大大的门匾竖立着,据说是仿照省城最漂亮的那所大学的牌坊所设计的。后面是一条又宽又长的石板路,路面上干干净净。
高三时每周只有三个小时休息时间,私家车鱼贯而入,一个接着一个香喷喷的饭盒被送到教学楼楼下。下课铃一打,每周两次的理综模拟考试一结束,阮颐从后门跑下楼。偶尔有遇见的熟人问她第二十题选哪几个?她也是回头笑笑凭记忆报出几个字母便匆忙挥手继续下楼。
高三的时候他们换了一座教学楼,和大一大二之间隔了一个小操场,和那种相对轻松的氛围也隔了无数道屏障。他们的教学楼周围贴满了红色的标语。阮颐的教室被搬到了五楼,一班和她隔了个天井,在对面的三楼。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学校的教室安排总是这样奇葩,但那时候的她已经没有兴趣再去研究一班在哪里,走哪边的楼梯可以遇到,打下课铃以后大概需要用什么速度下楼才能和他正巧遇到了。
爸妈总是站在靠近她的教室的那个楼梯口外等着她,阮爸爸总是背着她或是浅绿或是明黄的双肩包,里面装着妈妈替她从寝室拿出来的脏衣服。阮妈妈则拎着每周给她准备的小零食和水果盯着她出来的那个楼梯口。
接到女儿的阮爸爸习惯把车开到学校附近的湖边,再把提前给阮颐准备的饭盒拿出来。一周不见,阮颐总是会有许多话说,像是把平日里没说的话都积攒起来,全部倾倒给爸爸妈妈,比如明天百日宣誓学校要求我代表发言啦,比如英语老师说我字母写得不够好看,都怪你们在我小的时候没给我报班啦,比如隔几天三校联考,听说文理科语数外试卷一样,难度应该会小点啦。
现在这个时候已经是寒假,阮颐在门卫那里写了个保证书,签了个名,还拜托了好久,门卫大叔才皱着眉头勉强放她进了学校,她直奔操场走去。路上栽满的梨树和樱花树现在已然光着身子。体育课是高三学生除了每周末的三小时外,唯一的休闲时光。她和周衡扬就经常在体育课时沿着这条路,到学校的书店,到人工湖旁,再到寝室,再到操场集合解散。
体育课,阮颐选的篮球。他们学校的体育课可以自由选择项目学习,有篮球、排球、羽毛球、足球、花枪和健美操。一节体育课六个班一起上。
周衡扬篮球打得很好,而阮颐则相信生命在于静止。每节体育课开始的前几分钟,周衡扬还会瞟瞟闷声不响站在固定位置靠着栏杆的阮颐,时间一长,她也就顾不上阮颐是不是还在看着她,自顾自地比赛去了。
其实每一回,阮颐总站在那个固定的位置看向周衡扬的方向,但是并不是在看她,而是她斜后方那个球场上的一班。
段执一不像阮颐读过的言情小说里完美无缺的男主角,他总是有让她觉得十分可爱的小缺点。例如,他的球投得异常准,但进攻速度却很慢;他的跑步速度很快,但跳远成绩就极差。他的理综成绩每次都能甩阮颐三十多分,却总是在语文和英语上栽跟头。他在做化学实验时思路很清晰逻辑性很强,在做英语阅读时速度却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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