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可是有话要讲?”佟国维扶佟懿儿在铺了秋香色软垫的黄梨木太师椅上坐了,她脚边放了一只铜制雕花的炭盆,烘得穿着兔毛镶边绛色金线花盆底的一双脚霎时暖起来了。
“如今我有孕不过四个月, 三舅就按捺不住了。”刻意支开母亲赫舍里氏,佟懿儿自然是有一番考虑的,时间不多, 她也只能长话短说开门见山了, “现在连保成那孩子都要刻意疏远我了, 只怕三舅根本容不得我把腹中的孩子生下来。”
“唉……看来菩萨顶的住持所言非虚, 娘娘终究躲不过这一劫----”出乎佟懿儿意料的是,佟国维似乎并未因为她的话显得太过惊讶, 他只是忽然仰头长叹一声,两腿一软在身边的雕花木靠背椅上瘫坐下来, “其实……你阿玛我一直不想与你三舅为敌, 只可惜----”
“菩萨顶?”佟懿儿恍惚想起来, 陪同太皇太后去菩萨顶上香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菩萨顶的住持跟阿玛说什么了?”
“他倒也没说到底是什么事,只说按理娘娘在今年必遭一劫……还说----”佟国维坐直了身子,深吸一口气方道,“你那位在江宁的堂伯,是破解此劫的关键。”
佟国器,居然又是佟国器。佟懿儿不禁低头轻抚小腹,如果没有佟国器献上的古方,佟懿儿的月信不调也不可能好得这么快,让胤禛如愿以偿有这个弟弟。
“以三舅的性子,指望他放下权欲及时收手只怕是不能了。”无论是历史文献还是这些年来的亲眼见证,都在不断告诉佟懿儿----索额图至始至终都是一个可以为了赫舍里家族不择手段的人,跟一个眼中只有yù_wàng的人是讲不通道理的,“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让他彻底下野。”
“可……皇上刚刚钦点了他与你大伯领衔往尼布楚谈判,话都已经放出去了----这个时候若是扳倒他,只怕会影响咱们跟罗刹谈判,何况厄鲁特的噶尔丹还盯着咱们呢!”佟国维愁眉紧锁,内心十分煎熬。他当然知道佟懿儿的想法是对的,于私他很想现在就去告发索额图。但是他不仅是佟懿儿的阿玛,更是大清的臣子,不能枉顾大局。
“阿玛说得对,何况我们现在并没有任何证据,也需要给他一个犯错的机会才行。”佟国维在这个关键时刻提及佟国器,对佟懿儿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一个计划已在佟懿儿的脑中渐渐成熟,现在她的脸上渐渐多出几分从容,“阿玛放心,懿儿已经有主意了----只是到时候无论发生什么,您都一定要配合,请您一定要稳住家里,相信懿儿。”
“无论如何,也该去信跟佟中丞打个招呼才是,想来在娘娘的计划当中,佟中丞一定至关重要罢?”在清朝初年土生土长的佟国维原本对“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教条深信不疑,总觉得只有儿子才能担负起振兴佟氏一族的重任。但自佟懿儿进宫后,他忽然发现这个女儿有一种出人意外的成熟,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也许相信佟懿儿是他唯一的选择。
“那就多谢阿玛了----”看看梨花木案摆放的镀金西洋钟的时针已走过了一格,佟懿儿拢了拢身上雪白的狐毛斗篷起身向佟国维鞠了一躬,“请您放心,为了皇上,为了佟家,为了孩子们,懿儿一定会好好保重自己。”
“只是这每一步……您可都要想好啊!”握住佟懿儿的双手,佟国维的嘴唇微微颤抖,惭愧地不敢看她的眼睛----作为父亲,居然不能护住自己的女儿,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脆弱的,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袭上心头,“对不起……阿玛终究还是想得太多了----”
“就是您不想,懿儿也会提醒您去想的。真正有本事的人,顾得了大局,也能护得住自己的家人。”佟懿儿忽然很感激自己能来到这个时代,学历史的童佳意懂得再多也只不过是纸上谈兵,面对古人早已注定的结局,她也只能掩卷长叹。现在她成了康熙时代的一份子,成了康熙的此生挚爱,带着所学的知识在这里改变命运不知不觉已经成了她的追求。因为她爱他。
回畅春园的路上,佟懿儿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下好这第一步棋,以至于马车已经进了畅春园东门她都浑然不觉。
“想什么呢,要不要朕把你抱下来啊?”掀开轿帘的人是康熙,只见他穿着一身玄色团龙冬常服袍,真伸出双手来仿佛要抱住她似的。佟懿儿最终还是扶着玉衡的手缓缓走下来了。
“您忙完了么,怎么在这儿等懿儿啊?”佟懿儿伸手迎上康熙宽大的手掌,往他肩膀靠了靠,“冷死了----”
“还冷不冷?”猝不及防地,康熙忽然一把搂住佟懿儿的腰将她抱了起来,她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听他在她耳边柔声道,“这样,你不冷,朕也要出一头汗的!”
两人就这样一路进了澹宁居。走到一张贵妃榻前,康熙将佟懿儿轻轻放下,又替她垫了软枕,盖上虎皮毯,擦擦额上细密的汗珠笑道,“你看是不是----朕这一头的汗!也不知是咱们的懿儿长胖了,还是朕上了年纪……走这几步路竟觉得有些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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