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在此驻留几日。”
就在这几日间,欧阳家已是天翻地覆,欧阳飞鹰遇刺身死,欧阳家被欧阳明日着人遣散,张清竹被安置在一个很好的地方,至少可以让她下半生过得平静。欧阳明日奏表辞官守孝,并愿意在除服后独自承担株连之罪,借此彻底离开京城,而对于欧阳盈盈,也试图去给她一个好的结果。
再次回到欧阳家,已是一座废宅,所有的东西都被仆役席卷一空,一夜间凋蔽零落。满地残瓦压折枝,水廊竹槛犹在,不见花影如云,空空冷冷凄凄。
没有那个唯一的亲人,这里的每一寸地方,对欧阳明日来说都是陌生的,垂遍每个角落的白绫哀纱,让这里变得苍白一片,充满死气。
欧阳莹莹是一个人回来的,她已是变了一个人。
院深处琴声悠悠,无悲无喜,亦无什么感怀,淡得掀不起一丝波动。推开大门,落下了一些灰尘来,提起长裙避开路上的残木破罐,欧阳莹莹左右望着,寻声而去,招魂幡顺风微起,门窗里灌了风,声似哭泣。
已是夜色冷凝,几重白幔里,欧阳明日正抚琴,金冠华服不改,赤衫丹珠相映,腊月春水桃花眸,一点朱砂艳,这里千万丈的哀怨,都遮不住他一丝光芒。
欧阳莹莹自不意外,她的兄长从来自傲,岂能为一个从不入眼的人守孝,就算是生身父母,也一样。
琴声凝滞,欧阳莹莹整整衣衫,带了些许哽咽道:“大哥,我回来了。”
欧阳明日抬头,手指一下下点着琴案。
可怜闪烁的烛光里,欧阳莹莹独立风头,淡妆盘发,静若处子,她已不是那个单纯少女,在这个过程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经历了什么,而她终究需要依靠。
“大哥,我……我来陪你。”
这声音很轻,欧阳明日的手指顿了顿,仍没有说话。他微微低头,或许是案上的烛火太近,他的眼睛有些疼涩。
第三十九回
灼灼朱砂梅,夭夭簇胭脂。丹姿映白雪,冷香玉壶春。
案上一笼熏香,两盏青瓷,半壶春酒,松石镇纸白萱半展,朱丹烟墨晕开红梅。
红梅里人面染霞,欧阳明日坐在这丹云霓虹间,执笔画梅,皇皇者华。纸被画得满了,盛开梅花,那世界里似下了一场红雪,美艳而恢宏。
可欧阳明日仍不停笔,朱红点抹,梅含羞怒放,似乎想将这白纸尽覆上血色。
庭院颓败,红梅闹,公子无双,思远道。
来者隐于重重梅花香幕,远远看着梅中画梅之人,似被那美惊了心魄,连呼吸也停驻了。
似察觉到什么,笔尖顿住,一滴红墨悬而不落。
梅外廊庑间,欧阳莹莹正着麈尾扫尘,门牖都大开着,屋里易水在整理一些留下的书卷乐谱,清香随风穿堂而过,留下几片嫣红。
这清寂之处只有三人,数欧阳莹莹最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她却担了所有厨事,收拾琐碎,竟已是个惠质手巧的女子。
净了居室,欧阳莹莹取了煲成的热汤,盛入瓷盅,一上盖,便闷住了团团香雾,端起汤走出门去。
有客赴窳处,佳人盛容,薄陋有辉。
欧阳明日将笔按在笔山上,却迟迟不收手,红墨落入青釉,又滴流到案上。
女子蓝衣飘带,琪瑁凤摇,自那漫红里走出,温柔静好,一颦一笑犹是当年,熟谙她眉眼间,千思万念。
欧阳明日深知这不过是虚幻,可他已近窒息,指尖颤得厉害,不得不攥紧了手,无声唤道:观音儿……
血腥的妖煞忽如这红梅一般,漫天盖地,这点点梅花,滴滴鲜血,压得人气血翻腾,肝胆欲裂。欧阳明日轻拍扶手,如一片赤金色的绒羽,依风旋身而起,翩翩然绽为金花,无声息落在遍地红梅上。
红木轮椅已成了一堆残木,欧阳明日振出金丝,穿花绕枝,刹那在周身织成疏网,微微松了喘息,才抬手按住胸口间腾涌的血气。
寥寥几缕金线相隔,郑吉倚在梅树旁,垂眸俯视着倒仆伏地的欧阳明日,看着他嘴角缓缓沁流出血丝,勾唇问道:“初见欧阳君,我认定我永远都赢不了你,为何你变得如此之弱?”
欧阳明日蹙眉,有几分痛苦之色,而他的眼里实在太过平静,安宁得令人生出慵懒。
郑吉不知为何慌乱,他一拳狠狠砸向梅树,震落无数花瓣:“你是仙灵,你不需要人的身体,为什么就不能把心给我。”
欧阳明日淡淡笑起,仍是不语,他极力想调动自己的力量,却被龙脉缚住,灵魂挣扎的痛苦让他几乎发不出声。
他拖着双腿匍匐,双臂撑着整个身体移动,挪到最近的树下,支起上半身,靠到了树干上,仅此已是满额冷汗。金色的衣衫沾满了湿泥,他捏起卷在衣上的落泥残花,扔到一旁,闭目不闻不问,似睡着了。
郑吉费尽心力去破除结界,竭尽他几百年修为也不在惜,结界寸寸碎裂,金丝绷至极致,细微声响听在耳里有如波涛。而欧阳明日动也不动,连眼睫都不曾颤一下,斑驳梅影在他的身上轻晃,仍安静得像一幅画。
台阶上的瓷盅已放了很久,仍存温热,欧阳莹莹躲在倾蹶的墙后,密致的梅花里依约看到二人的身影,她紧紧贴着墙,不可抑制地颤抖,似乎想把自己缩到墙缝里去。
只有花瓣落地,风抚衰草的声音,除此之外她什么也听不见,她发髻散落,捂着耳朵,直愣愣看着依树而坐的人,泪水打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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