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玉子正了正身姿,埋头将白底青痕的衣袖连同外罩那件薄薄的白纱烟云袍整理一番,方才说:“人既有病,理当寻医,姑娘找我这道人又有何用处?”
今日早些时候,莲兮已把这青阳方圆四十里内,凡有些名号的医官郎中都赶去王家给夫人瞧病,可惜竟没一个中用的。倒是有一个庸医自己无才,便举荐山腰上白眉道人半仙通天,专解疑难奇事,吹得花里胡哨。
莲兮这才巴巴地找到丰玉子清修的破观里。和这道人磨磨唧唧半天,她耐性早被磨掉大半,抬高声调半是威胁半是催促道:“我懒得和你啰嗦,你若不去,我一剑削了你半个脑袋,你便拿剩下半个脑袋玩那茶渣渣吧。”
丰玉子却不理会她,自顾自埋头理衣,好一会儿才说:“阁下好神气,不如你削了本道半颗脑袋,再自己去给余氏夫人治病,岂不美哉?”
眼看夕阳渐沉,莲兮心中焦急不已,若不是她此前受了重创神元大减,如今又怎会几同ròu_tǐ凡胎,一丝神冥也提不上来,眼看着大哥兀自受难,自己却在一边束手无策。
她这一剑本来不过虚唬一唬,自然是削不下去的,如今丰玉子全不像个世外道人,倒像是个种蘑菇的,一来一往光是挨着穷磨叽了,莲兮便伸手准备强掳他下山。
指尖方触到他头顶绾起的发丝,丰玉子于电光火石间抬眼,略微上扬的眼角锋芒流泄,竟一瞬将莲兮震慑。
她呆怔之际,赶紧抽回手,却只看见丰玉子仍是满眼观戏似的闲散笑意,不紧不慢一展衣袖说道:“你这小姑娘倒也麻烦,不如这样吧,本道要你东珠什么也没甚用处,你只许我一件事,我便立马帮你下山医治余氏。”
“你只管说。”莲兮不假思索答道。
丰玉子拿食指轻敲敲眉尾,好似极伤脑筋一般思忖了半天,才慢条斯理说:“本道现在尚未想好,他日再做打算,姑娘只记得有这一事便好。”
“我定记得,这又有何难。”她满嘴应承,心中更自暗笑,任他一介凡夫俗子又能有什么天大的请求,便是来日想要飞升成仙,她也蛮可以敷衍了事一拖再拖,直拖得他归西才罢。至于死后是去阎王那里报道投胎转世,还是别的什么,又与她何干。万一真让他死后得道,一日在三界偶遇,还不得躬身敬她一声东莲尊君。
肚里纵然打了个九转十八弯,她仍是有求于丰玉子,少不得面上堆笑,又是巴结又是催促,好说歹说总算见这蘑菇道人步履缓缓往那王姓书生家去了。莲兮心中不放心,却不敢同丰玉子一齐上门去,只像早些时候尾随医官们那般,远远跟在后边,见蘑菇道人一脚跨入王家门槛,她才放下心,趁暮色四合天光昏暗,飞身攀到书生家房顶,轻手轻脚揭开片屋瓦往里窥看。
第二节 我本莲心 君自怜兮(2)
这王书生单名一个萧字,是青阳本地人士,生父王易游手好闲终日混迹赌坊酒馆,酒后脾性极差,专好殴打王萧母子,王萧他娘亲陈氏一日忍无可忍终于奋起反抗,可谓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把大斧头脆生生直送她家相公云游西天去,官府当差的还未赶来逮人,陈氏却先一条白绫穿梁过,将自己吊死。于是王萧五岁后便由婶婶一手抚养带大,前两年婶婶也撒手归西,临终前专留下一小笔钱款供王萧娶妻生子。
今年年初王萧好不容易遂了婶婶的遗愿,娶了青阳数一数二的余氏美人为妻。且不论这对才子佳人是怎样在中元佳节灯火阑珊处一见钟情,这位余氏又是如何情比金坚愿意嫁给门誉不清的王萧。光说这王萧的本命实在不厚道,娇妻娶过门来卿卿我我还未满半年,便突染重疾,从病发起始不出两日,已然奄奄一息,眼看王萧克爹克娘克老婆的贱命臭名便要坐实在了。
这些本都是应该,莲兮早在天府宫司命星君处把王萧的命格命数翻了个透烂,哪一年火气大了,哪边屁股瓣儿上发脓包她都能倒背如流。
今年也确逢王萧遭遇妻子大劫,然而余氏虽然气息奄奄却最终没能死成。若非如此,王萧也不能将他那条烂命继续光大发扬。因他此生余年还得被扣上接连克死三个儿子一个女儿的恶名,而余氏最终自然也是要死的,但还要等八年有余才是命数。
虽说司命星君的司命册号称事无巨细,不过近些年头为谨遵南极长生大帝的加厚加长标准,司命册可说早已名不副实,注水充数的命数字段不计其数,怨不得百年来人世中无聊人做无聊事早已不是什么异象。注水倒也就罢了,司命册在花哨无义处极尽详细之能事,注解海多。真到了紧要关头,又一笔浮云带过,让人看了啼笑皆非。
正比如今年王萧妻子大病这一处,透着十二分古怪,好没头没尾。
莲兮记不清来龙去脉,便想上天府宫重阅一遍,琢磨琢磨细节。不想前后把司命册翻了半天,只逮见一句“妻病中神识皆失翌日愈”,如此轻描淡写引得莲兮险些一口老血喷在司命星君脸上。
那司命星君乃是个刚刚接替司命老儿的新班,在莲兮声色俱厉的胁迫之下,哆哆嗦嗦揣着司命册算了半晌,指花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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