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私自暗示奴才虐待宗室,顶多也就是个不查。
皇帝这时已经很自恋地想着老十三的试探,会不会是怕老八复出夺了他的位置?哎,这样可不好,老八真回来了,那与他不是一般的关系,但是他也不是会亏待好弟弟的人。
于是皇帝又重新安抚了怡亲王,将几乎半个朝廷的大计都压在弟弟肩上,以示看重信任。当然首要是先安排塞斯黑回京事宜,还有查实宗人府里可有阴私龌蹉。
怡亲王搞不懂了,提到八哥不许人说阿其那,轮到九哥就是塞斯黑,党魁不罚怪爪牙,四哥弟弟又猜不中您心思了。
送走怡亲王,苏培盛来报,八爷已经安置妥当了。
皇帝立即容光焕发:“移驾!”
他已经借着安抚老十三的功夫想明白了,老八不记得从前又怎样?手腕能力还不是一样的。他的余党也没几个了,朕自然有信心有能力能凭借一己之力将他拧回正路上,常伴君侧。
不过想到自己最后一个意思,皇帝一颗心忍不住乱跳开来。
如果老八不是那个老八,他会不会觉得朕无视纲常?会不会觉得受辱?要是他一时羞愤气死了呢?
胡思乱想间,皇帝的亮轿已经停在寿安宫殿门外。
此处因为长期空置,寿安宫阴暗的宫室里有陈腐的味道,纵使燃起沉香也一时半刻驱不散。
里面的人据说已经用了内供的枇杷润肺露,并且喝了一碗粳米粥,正要用药。
皇帝走进去,卧在榻上的人明显迟疑了一下,艰难挣扎翻身要下地谢恩。
皇帝挥挥手让高无庸把人拦住,往榻边儿一坐,就拿着探寻的眼神不住打量跟前的人,嘴里道:“这几个奴才可还都使得惯?”
那头床上半卧着的人愣了一愣,斟酌答道:“很好,皇上费心了。”
就像比赛谁说话更不露声色一般,几句话下来谁都不露分毫。皇帝渐渐不耐起来,对着太监发脾气:“狗奴才,药都凉了也不知道劝八爷用一用。”
胤禩重见天日之后第一次亲耳听见皇帝唤自己,用得不是“阿其那”,他心头狂涌翻搅着,那种患得患失地苦楚一拥而上,一时说不出话。
高无庸适时递上青花连枝盏,让八爷更加能体会皇帝的爱惜之才。
瞧,这位爷激动地手都抖了。
胤禩低头看着连枝盏里乌泱泱的一碗药汤,手一抖忽然整碗砸在榻边木床上,裂成两半,污了一片褥子与半个脚踏,还飞溅到皇帝跟前的地上。
高无庸和苏培盛都吓了一跳,这位爷果然不能按着常人的思路来揣度啊,这是打算当着皇帝的面下脸子啊?
皇帝眉目一抽,他自然没漏过老八明显刻意的行为。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扑面而来。
接着卧榻上的人已经用惶恐的语气撑着床请罪道:“罪臣惶恐,一时手滑砸了皇上最爱的连枝盏,死罪。”
皇帝呼啦站起来,气势万钧地大声吼道:“都给朕滚出去!”
这下子连苏培盛都被皇帝撵出内殿,大家面面相觑,这是哪一出?
内殿里面,皇帝已经扑上去拉起胤禩的手:“老八?”
胤禩的声音也难掩激动:“四哥?”
这真是皇帝求而不得多年的场景,他真没想过一闭眼再睁开还能再见着和自己同心共苦过的弟弟。早知道这样,说什么也该早早让穆宁齐做皇帝的。他何苦死撑这么多年?
想到这里皇帝就忍不住把心头憋闷多年的苦楚喷洒出来,经过十年的发酵,他太有理由指责面前的人心狠:“你怎么当年就这样狠心一走了之,你可知道朕替穆宁齐苦撑了十年,一个人独守江山,是个什么滋味?上上辈子就罢了,孤家寡人一个,弘历也不需要人再教导。可那一世,穆宁齐还要靠着我?你知道那里面有多苦?”
胤禩半个身子靠在皇帝身上,默默听他说完,才开口道:“怎么不知道呢?四哥,你真不知道弟弟一觉醒来,正高兴着能回来给四哥做左右臂膀,却得当头一棒,无论做什么都是错,不做也是错,说两句醉话爷不干了爷才不是你弟弟,便是连番诛心斥责,当殿彻夜罚跪。最后被皇上你圈禁夺爵,还是第二次。明明是一模一样的人,却不记得弟弟了……”
他回来得太晚,表白赤诚衷心都没人会信,反落了下乘,只能一条路闷头走下去。云龙椅上坐着的人不是他的四哥,他亦不屑自甘堕落抱人大腿。
胤禛听了辨不出滋味,原来他早回来了。早知如此,自己何必强撑多年?
“谁叫你舍下穆宁齐舍下我,自己跑了,遭报应了吧?”
胤禩觉得自己做了一世女人,居然也染上了女人多愁善感的毛病。
他再度被圈之时怨过皇帝,明明自己做得都是一模一样的事,可他却不惮于用最坏的恶意来揣度。他回来的不是时候,胤禛已经大权在握一言九鼎,只将他的安分看做保全党羽的手段。因为消极懈怠闭门不出的缘故,他的罪名里没有国之大贼一类的诛心之言,但仍是圈禁。大半年来日复一日的幽禁生活,他也知道了圈禁自己的人不是他的四哥。
“穆宁齐呢?他可也受了许多苦?”
“有我看着呐,时时都将他带在身边,他哪里会受苦?只是头几年想你想得紧,总认为是他当年见喜的时候把你累着了。”
“为难他了。”
“为难的是我,你却只记挂着儿子。”果然是做额娘的,生了娃就忘了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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