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被烘在了炉灶旁,现在这身是哑巴婶去他屋里取的换洗冬衣。
哑巴婶拦不住他,回头叮嘱秦月儿几句,匆忙撑起伞追在了余燕至身后。屋外的天看不出是什么时辰,只有雨比清早大了许多,哑巴婶赶上余燕至时,他肩背的衣服又已淋湿。
庄云卿正站在门前的屋檐下,视线送去的方向是十里远外的废庙,他眉间深深浅浅苦愁痕迹,目光茫然而忧虑,仿佛有许多不能言说的心事。
余燕至来到庄云卿的面前,毕恭毕敬道:“师傅。”
哑巴婶小声乌拉着,眼含愧疚地望向庄云卿。
“你回去罢,麻烦你了。”庄云卿对哑巴婶言罢,又转对余燕至道:“燕至,随为师进屋罢。”
余燕至的来意简单明确,他不为何英求情,只是陈述事实。
庄云卿亲眼所见何英将余燕至推入湖中,再者何英前科累累,余燕至又生性温良,他以前只道天长日久,两个孩子之间总能慢慢生出些感情,何英也总有一日会懂得罪不及孥的道理,可如今看来,何英满腔血海深仇无处可报,他认定父债子偿,竟是真心要害余燕至。庄云卿不得不思量,当初是否不该将余燕至带来落伽山……可若不如此,谁又能保他周全?当年之事疑点重重,庄云卿有心追查到底,而毕竟身单力薄,只怕顾此失彼。比起事实真相,将何英抚养成人才是庄云卿心中首要大事……
“燕至,你是仁厚善良的孩子,你的心意为师明白。”庄云卿转身面对了余燕至,轻拍他肩头,道:“可何英之错,为师不能姑息。为师是想他好,不愿见他日后行差踏错,后悔莫及。”
余燕至仰望庄云卿,道:“师傅,是徒弟要与师兄挣抢木桶结果不慎失足跌落,错不在师兄。”
“好了。”庄云卿向他摆了摆手,道:“何英已经承认,你不必再为他开脱。”
余燕至怔愣,急道:“并不是他所说那样。”
“燕至。”庄云卿神情严肃,继续道:“你为何英着想就让他在庙中思过,他如此心性若不及早收敛以后定要铸成大错。你之慈悲宽容,难能可贵,可对何英而言只是一种纵容。惩罚何英,为师同样心受煎熬,但为了他日后成人,为师必要严教。”
“师傅……”余燕至上前一步,似乎是想拉庄云卿的袖角,可手伸到半空又缩了回来,他小声哀求道:“师傅的教诲徒弟一定句句记在心上,只是……师兄身体抱恙,师傅若要罚能否等他养好……”
庄云卿怔了怔,转身沉默半晌,低声道:“何英病了?”
“是!”余燕至急忙回答,心中暗喜,“求师傅网开一面,放师兄离开废庙——”
“好了。”庄云卿打断他,又是片刻沉默后道:“你方经历险境,早些回去休息罢,何英之事莫再过问,为师自有斟酌。”
余燕至微微垂首,唇角动了动,道:“是。”
离开庄云卿住处后余燕至躲在了山路拐角的一棵树下,他等了半柱香工夫,没有等到庄云卿走出房门。余燕至握了握拳头,冲进雨中疾奔,他小心避开哑巴婶的房间来到了灶房后堆积木柴的棚前。双手握住斧柄,余燕至咬牙使力,将斧头自木墩上拔起。
余燕至跑到废庙时,剧烈的咳声正自其中传出。他沉默地举起斧头,一下下劈向门锁,将那年久失修的木门砍得惨不忍睹。铜锁和着许多碎木屑一起散落在了地上,余燕至推开门,走了进去。
何英已经没有跪着的力气,他趴伏地面,脸庞埋在双臂之间,咳声缓和下来后,何英慢慢地抬起了头。
余燕至狼狈极了,从头到脚被雨淋得透湿,膝盖以下尽是污泥,握着斧头的右手沉重地垂在身侧。他望向何英,望见了何英嘴上,袖子上的血。
何英怔然看着他,仿佛被吓住了。
余燕至扔远斧头,走上前跪在了何英身边,何英双眸大睁,刚要开口却被他整个抱住。余燕至面无表情,眼泪大颗大颗淌下,那泪水滑上了何英的脖颈,甚至比他的体温还要滚烫。
第 5 章
5.
倾盆大雨哗啦啦直泻而下,余燕至背着何英行走在雨中。背上的人依旧轻咳,星点血水洒在了他的胸前,余燕至渐渐感觉到了恐慌,他想起自己的奶娘某年冬日突然咳血发热……没过多久奶娘就死了。
余燕至不理解师傅苦心,他固执地认定师傅不是为何英好。在余燕至心中,没有什么比冤枉一个无辜之人更可恨,他把事实真相告诉庄云卿,庄云卿却口口声声都是大道理……他爹就是被这些口口声声害死,再多的辩解也无人肯去相信。何英不是故意将他推入湖中,他落水的刹那,何英分明想要拉住他,可师傅不信。
何英的个头与余燕至相仿,分量也不比他轻,余燕至背他行走在雨中的山路上颇为吃力。他走得小心翼翼,心急如焚。何英轻咳不止,是十分压抑的声音,克制不住时便会猛地呛出一口血唾沫,那滚烫的额头贴在余燕至的脸颊上,让他眼圈发红。
奶娘没了,爹没了,娘没了……余燕至不想何英也没了。
紧抿双唇,余燕至将他往背上托了托。
雨水把何英的发打湿在额间,他脸庞苍白,双颊嫣红。
外衫披在何英的身上,余燕至想让何英少淋些雨,可那单薄的衣裳阻挡不住漫天席地的雨水……无处可逃,无处可逃。
带着一身雨水淋漓,余燕至将何英背回了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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