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卒押着一个脚上锁了镣铐的人,自皇宫西门口内缓缓步行而出。此人身形瘦削,虽然身上层层桎梏镣铐,却仍然背影笔挺,衣服齐整、发冠完好,甚至连脚步都是从容淡然,透着一股贵气的。
一左一右的狱卒按着他的肩膀,神情看上去格外的慎重和……轻蔑。
此人背对着慕靖炎,不见其面,却能从他一出现后,周围百姓的言论能对此人了解一二。
“真是不知好歹!”
“就是,能娶公主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啊,白吃白喝的什么不用做,他不愿意把公主嫁给我好了!做梦我都笑醒。”
“去你的吧!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愿意吃软饭?没出息的。我倒是觉得这个卞华是条汉子,不爱的人不娶……”
“那是你傻缺!圣旨你也敢抗?命不要了?!”
“切,人家是卞家大少爷,那里在乎……”
形形色|色,种种类类。
片刻的功夫,人群中却已经叽叽喳喳说了数百句话。
倒是有趣。
慕靖炎挑眉,从旁测走到行刑台不远处,找了个人少的地方站着了。
——重活一世,这个谷飞白狂妄自大、唯我独尊的脾气倒是一点没改,别人抗旨娶他女儿,他就直接要别人的命?这又是哪个冤大头?
慕靖炎想着,左右看了看,挑了一处最近的茶楼,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了下来,悠哉悠哉地点了茶水点心,准备看戏。
此时,已经午时二刻了。
脚上被沉重的锁铐已经磨破了皮,丝丝殷红颜色从卞华脚踝处的衣料出渗透出来。近两日没有进食、饮水,卞华原本就不好的身体已经隐隐出现透支的痕迹,他脸色苍白,眼神已经有些难以定焦,他却只是皱紧了眉头,拖着沉重的脚铐和铅球,抿着淡色干燥的嘴唇,一步一步地终于迈上行刑台。
不过几十引的距离,他却花了整整一刻的时间才走完,押送他的狱卒脸上早就出现了不耐的情绪,甚至押着他肩膀的两只手都在隐隐用力,推着他往前走。
行刑台上,押送卞华的两个狱卒一对眼神,手下陡然一个猛劲儿,狠狠往下一压,其中一人抬起脚,毫不客气地踢向卞华的腿弯。
卞华此时原本已经身体透支,此时竟然防备不及、没有力气,直接被这两手按的跪在了地上。
而不远处茶楼二楼,实力绝佳的慕靖炎却刚好看见行刑台上被迫跪下之人的侧脸。
真是像极了不久之前刚刚被自己打下天庭的那个“儿子”……
卞华只听见跪下时,膝盖骨的位置传来“嘎嘣”两声尴尬摩擦的声音和膝盖撞击地面时,传来的沉闷声响。
他眉头狠狠一抽,脸上血色霎时又退下一层,一声吃痛的闷哼被咬着牙关咽了回去,唯有被绑在身后的手握的死紧,青筋暴起。
须臾,待膝盖的痛楚得到缓解,他这才慢慢松开了些眉头,慢慢抬起了头。
时值深秋,然而烈日却仍旧灼人,他才刚刚舒展的眉头又因为刺目的光线而不得不紧紧蹙起。他原本眉目秀齐如画,气质又不俗,好似温玉,浓郁而干净的眉头皱起的时候,趁着苍白的脸色,好似十分秋衣被他盛了六分其中,一时看呆了不少人。
行刑台下已经有人微微张了张嘴吧,咽了口唾沫,心里想着倘若是这么一个人,倒似乎是确实有资格拒绝同公主的婚姻——毕竟公主还指不定有么有他好看呢……
而茶馆二楼,慕靖炎却面无表情,慢慢放下了刚刚送到嘴边的茶杯。
他到是忘了,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他才不过是在天界悠哉了几天,得知白泽的消息之后就立刻下凡来,却不想刚好碰上了这个继承了自己上古血脉,却修为浅薄无用的“儿子”。
倒也是巧了。算起来,倘若他上一世被自己毁去修为之后,是寿终正寝的,那么这一世,应该刚好是他转世的第一世。
生父生母已经改变,可他毕竟承的是上古仙魂,世世容貌随同魂魄,生时魂魄如何,ròu_tǐ样貌便是如何。
而这也是卞华这一世的父亲前十几年来,怀疑卞华不是自己亲生的原因。
为了一个莫名地理由和不被期待的魂魄,白白遭受了这一世作为卞华的十几年冤屈。可才乍一沉冤得雪,却要被迫娶一个自己不爱的人。明知拒绝的后果是命丧黄泉,卞华却仍旧在大殿上不卑不亢,朗声拒绝了指婚。
这才有了如今跪在这里,一刻以后即将被砍头的命运。
而这一切,坐在茶馆二楼的慕靖炎却分毫不知。
他只看见,眉目入秋似画的苍白少年,视线平静到冷漠地缓缓扫视了一圈围观的这群平头百姓,然后又安静地上移视线,怔怔地看了一眼头顶的白云苍天。随后,他古井无波的眼睛眨了眨,将一种无名的情绪沉淀在秋谭般的眼底,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重新慢慢地低下了头,只是目光却在收回的途中,突然顿在了茶馆二楼、坐在窗边的慕靖炎身上。
在卞华,或者说是慕华的眼中,这个素未谋面、有着冷峻颜容男人却凭白无故让他生出一丝亲近的欲|望,对方纯然漆黑的眼中分明冷淡中带了一丝轻视,却身如谪仙,质如稀世宝玉,只一眼,却似痴痴地望了千年——只一眼,便沦陷。
“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烈日当空,这句高喝似是比艳阳还要刺痛皮肤。
可是他才刚刚看到自己爱的人。
慕靖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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