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却撞上元清河那双悲戚的眼睛。
他怔了怔,忙缩回扶着栏杆的手,使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狼狈,笑道:“你来了?”
元清河没吱声,阴郁着一张脸一阵风似的走过来,用力搀扶起他,石诚右腿使不上力气,站立不稳,只得斜斜的靠进他怀里。
元清河把一根藤木拐杖塞给他,并不多言。
石诚诧异的看着那根拐杖,杖身雕了一些花纹,清漆也刷得不甚均匀,做工并不精致,甚至可以称为简陋粗鄙,但并不影响它的功能,石诚笑笑说:“你不会告诉我这是你自己做的吧?”
元清河点点头,垂下眼睑,尽量不去看他的脸,他有一腔子话要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从最初相遇的时候开始,他与石诚之间的交流就是及其简单粗暴的,从未尝试过细腻温软的言语,到这个时候想回过头来弥补,却是怎么都觉得突兀了。
“试试吧!”他的目光落在拐杖上。
石诚扬起拐杖,虚虚的敲在他身上,迎着春日暖阳笑出一脸明媚:“才不要,用上这个我就真成残疾了,等明天做完手术,我就又能跑能跳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那人从背后拥入怀里。
元清河贴着他的侧脸,声音缓慢而沉重:“别再骗我了,好吗?我求你……”
石诚的心脏蓦地一滞,还没能说出口的谎言与他虚假易碎的笑容一起凝冻在唇边。
他原想在手术之后以需要静养为由独自搬去一个偏远宁静的乡下地方,天长日久,说不定就能绝了彼此这种不该有的念想。但是,是什么时候开始,连这个素来迟钝的傻子都能轻易戳穿他的谎言了?
石诚歪着头想了想,随即恍然大悟,因为那个人,已经走进了他的心里。
像是猜透了他的疑虑,元清河淡淡道:“我在跟司令学习英文,他们写在你病例上的东西,我看懂了。”
石诚尴尬的点点头:“这就对了,你跟马司令好好学,前途无量。”随即挣脱开他的束缚,拖着迟钝沉重的右腿跌跌撞撞的快速往前挪,如同逃跑一般慌乱而狼狈,终究是在难以忍受的疼痛下向前摔倒,他试图自己站起来,但试了几次终于放弃了挣扎,认命似的瘫软在地上,用手掌捂住眼睛。
元清河快步走上前去,蹲在他身边,好似能够看穿他手掌之中无声的眼泪,整个心脏都纠结成一团,跟着一抽一抽的疼痛。
“治不好没关系,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搜肠刮肚,他只能想出这么一句干巴巴毫无营养的措辞来安慰他,他伸手试着将那人搂进怀里,一拉之下,石诚却倔强的没动。
他拿开了手掌,元清河才看清,他眼中一片冷漠,一滴眼泪都没有。
是了,这些年过来了,何曾见过这人流泪?就算是被误解的时候,被殴打的时候,被绑架的时候,被枪眼指着的时候,被酷刑折磨的时候,被吊在城楼上垂死的时候……这个看似温和的男子,却吝啬得从不肯流一滴眼泪,将所有的情绪都掩藏在他无比强大的灵魂背后。
可是如今,在他看来,那人的身影却是说不出的悲凉。
石诚主动接过那根拐杖,强撑着站起身,拍了拍病号服上沾染的灰尘,表情已经恢复成一贯的云淡风轻,声音却骤然冷硬下去:“既然如此,那明天就出院吧,我在这里住不惯,还是家里自在。”
元清河默然的点点头。
从那一天开始,石诚就彻底的安静了。
他每一天从马公馆回来,都会看到那人盘腿坐在橘红色的夕阳下晒太阳,喊他的名字,他只是呆呆的回过头,目光在长久的空茫和寻觅之后才能聚焦在他脸上。
外面明明春光明媚,那人却慵懒得像是暮色苍茫的寒冬,眼中一片冷漠和岑寂,仿佛再和煦的阳光都无法照进他的内心,仿佛那条腿,带着他灵魂的一部分一起死亡了,他做了一个坚硬的茧,将残缺的灵魂安放在里面,任它沉睡。
五月,元清河开始忙碌起来,新差事也渐渐上手,做得顺风顺水,凭着以往的经验和过硬的身手,把他的警卫团制得服服帖帖的。
马司令确实是个昏聩无能只知道寻欢作乐的主,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他将父亲马老元帅遗留下来的兵马弄得四分五裂一塌糊涂,军中三位师长势力分割很严重,人心不齐,在上海滩瓜分出各自的势力范围,拥兵自重。
元清河新官上任就位居团长,又得到马司令异常的器重,成为了军中的新贵,引得那些须臾逢迎的人陆陆续续找上他试图拉拢他,宴会酒局的邀请络绎不绝。
但这位冷面无情的元团长素来独断独行,从不曾见他与任何人交好,宴会酒局舞会夜场,他只是跟着马司令四处混迹,因为保护马司令的人身安全是他的工作,对于整天出入那些乌烟瘴气的名利场他也是无可奈何。
马司令是个爱玩会玩的,平均一个月换一个女朋友,每天在莺歌燕舞声色犬马的夜场大把大把的往外撒钱,生活奢靡到了极点。
但元清河倒也看出,这人虽然私生活糜烂,个性慵懒怕事,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慈善家。有时候深更半夜喝得醉醺醺的,元清河架着他一只胳膊往汽车里走的时候,他总要停下来,浑身上下一顿掏摸,摸出一叠钞票塞给元清河,满口酒气的说:“给街角那个乞丐。”
就是同情劳苦大众这一点,元清河觉得甚是可以弥补他性格上的缺陷,他心善,并且没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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