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白,自己的父母要面子,不会把自己出柜的事都告诉那些亲戚,肯定也说是自己出外打拼了,那些人并不会换号,可跟他们打有用吗?没用,所以他就把那些没用的号码,全部删掉了。
我跟着许和安的同事,去了他公司的人事部,在那里有很多个备份文件,是需要填写家里父母的号码的,但不管是简历、档案,还是保险单,上面写着家庭关系那一栏,许和安都有认认真真的写,父母的姓名,年龄,职位,还有删掉也忘不掉的电话号码,都写在上面。
可关键是,不管是刚来的时候,还是今年写的,上面的号码,都一直是空号,所以他的同事翻找了所有的文件,对着所有文件都是同样却打不通的号码,傻了眼。
也许不去通知更好,我默默的想。不去通知许和安的家人,他们就还以为他还活着。就算再怎么是逆子,也总归是活着的,而死了,就大不一样了。
活着的时候没法原谅的事情,说不定死了就能原谅了,可我恰恰讨厌这种因为生命而轻易改变的情感。
不过么,我不管说什么都是没用的。许和安的同事,热心的想尽方法去查找许和安家人的联系方式。也是,死这事多大呀,能不通知人家家人么?
我在这里停留了半刻,看着这个热心人在找。许和安有留过家乡的地址,但是那个地址,是很早就搬走了的地址,和那些号码一样,都是因为总得填上,不填惹人追问才敷衍的填上的。这个人,能怎么样去找人呢?
我不想看下去了。我不知道这查找导向的哪种结果是我想要的。作为一个画外人,我想看看他父母痛心疾首的懊悔表情,这能让我爽快异常,可作为从许和安尸体上诞生的尸鬼,作为尊重许和安的妥协,我也不愿意看到他们伤心。
我又回了许和安家里,打算明天再来这里看看结果。
☆、第〇三章
没有什么事情能被隐瞒。
我睡了舒舒服服一觉,再去看昨天那个许和安的同事,就看到他熬红了眼,整理出了一张纸,上面记的密密麻麻的单位名称和联系方式,有条不紊的打起电话来。
其实是很麻烦的程序的,可是他每个电话都不急不躁,说话有种让人耐心以待的魅力,让他的查找行动,十分顺顺当当。
我没那耐心一直听着,总是去许和安的公司里晃荡,看着还带着哀意的同事,看着他的工作环境,偶尔回去看他的时候,就看到他脸上越来越兴奋,越来越带着目的要达到的喜悦,然而又想起来这不是什么值得欢喜的事情,眉毛又耷拉下来,脸色也低沉下去。
他一丝一点,顺着许和安的出生地,顺着登记在他档案上的种种关系,慢慢找了过去。
他发现,许和安的父母已经搬离原居住地,更换了所有的联系方式,甚至连他们的亲戚都对他们所知不多。但是,他还是找到了,一个可以拨打的号码写在纸上,他深呼吸,小心翼翼的又想了一遍台词,终于打了过去。
号码的主人是许和安的父亲,许浩。等候音响了很多声,都没有接电话,可这是可用的啊?他想了一会,想可能老人多疑,看到外地号是骗子,于是多拨打了一遍,直到那边终于接通。
“你是?”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声音里同样带着小心翼翼,声音又浅又干。他说:
“您好,我是许和安的同事——”
他还没说完,那边就愤怒的喊了起来:
“我才没有这个儿子!”
这个好心的同事已经愣住了,我看得出,他已经脑补出了很多家庭lún_lǐ的争端,但是还有更要紧的事,没法暗自八卦一下。既然那边虽然在咆哮,却没有挂掉,他就不再客套,也不询问、劝解,而是按部就班的说出早已打好的腹稿:
“您好,我是许和安的同事,您的儿子出了车祸,不幸去世,您要不要来看一下?”
那边楞了一下,就喊了起来:“开什么玩笑!许和安,你给老子出来,你以为你找人演这出,我就会原谅你吗?想的美!逆子,就算你死了,就算我死了,我也不会原谅你,永远,永远!”
“啪”的一声,电话挂掉了,那个同事已经彻底愣住了,他茫然的张开口,轻轻的嘀咕:
“可是,许哥他真的死了啊?”
他拿不准该不该再打个电话过去,说明他说的是真实,或者把死亡证明、遗体的照片发过去,可这,会不会刺激到那位老人家?也正是因为这么觉得,他才给父亲打而不是母亲,实际上他弄了两个号码。
许和安的上司转了进来,问清楚了情况,脸色略沉,说:“这个电话让我打吧。”
他拿着号码,走了出去。
而我没有跟着过去。会发生什么,一目了然,所指向的结果也泛善可陈的让我不必猜。我在这里看着许和安的同事,他和许和安的关系很好,经常相约去健身房锻炼,如果,如果他也知道了许和安是同性恋,会不会像一个父亲对儿子说,不管谁死都不原谅那样,彻底厌恶一个曾经和自己勾肩搭背,站在相邻的沐浴隔间的男人呢?
我不替许和安心疼,我不是他,虽然有着他的记忆,可是情感已经随着骨头烧化了,留下来的,只有一个作为旁观者的我。但想必他若知道,是会难过的,正如当初,他忍着惶恐与无助,渴望对支撑起一个家庭的父亲,一个理性又冷静的英雄般的男人,坦白病态畸形的性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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