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顺势坐下,“大劫难?难道是菜涨价了?”
“不要胡说。您这是生死劫,过去也便过去了,过不去,只怕是……”
我被他扯得头皮发麻,不跟他多费口舌,转身走了。
晚上时候汤韫子跟衙门里人吃饭去了,我和孟谙谙两个炖了只鸡。正吃时候他忽然想起什么,油手就往衣服上抹,找了半天掏出一封信,递给同样油渍麻花的我。
“我爹来信了。说最近朝廷里吃紧。”孟谙谙见我不接,就随手放在一边,开始跟我说起来。
“噢,怎么?张静修又有动静?”
“能做什么,参人呗。他们倒是搞了许多旧事出来,不少都是有关仁庆此地的。”孟谙谙扯掉鸡的另外一条腿,“也难怪。仁庆这地方连着几届的官儿都出事,想查点东西还是很容易。”
我颔首,没做声。
孟谙谙又继续讲,“我爹催着您回去,说他现在被张党包围不知所措。”
“你爹骗人,被张党包围的应该是翰林院。”
“反正他说情势紧急。”
我吃困了,打个哈欠,“你爹……你爹跟我差不多,一个部门一呆就是十几年,哪儿来的那么多把柄让人抓?你就告诉他别害怕,我永远在心里支持他。”
像我和孟培仁这种级别的拥虿,出了事儿宋元也不会保我们,所以要么往上爬,要么干干净净的。我猜孟培仁就是活儿干不过来了,别的事儿一点儿也不带有的。
危险的是汤韫子,他这次闹得太大了。
晚上我去的时候,他在写一封奏折——非常巧,他每次做这种联名送死的事儿我都能赶上。
他一见我,眼角向下。
“赵叔叔您来得可真准。”
“那是,我坐家里一掐算就知道你在搞事情。”我坐好了开始喝茶水,“这次不拦你,你写吧。”
“嗯?”汤韫子也是惊,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说你写吧。写完我领你去后山走走,快写。”
汤韫子懵懵地点点头说声“噢”,然后飞快写起来。我等了他一会儿,他吹干了墨迹,换了件斗篷,我俩就出门了。
一场大雪刚刚下过,路很难走。我俩一步一步往后山踱,说是个山,其实跟平地也不差多少,就是视野开阔一点。我常来这儿看风景,本是摸出一条路来,但害怕今天雪大,所以走的就是修好的路。
这山上有座古刹,我有时会向这儿的住持讨口茶喝。他古琴弹得非常好,喜欢骑一头毛驴,性格也是比毛驴更倔强。
当然,这次来,不是领汤韫子看佛的。
古刹有一间屋子,俯首看下去就是整个仁庆城。我没向老住持要火炭,反正我也要开窗。老住持退出去关上门,我对汤韫子说,“贤侄你看。”
贤侄这个称呼我极少用,原来是因为我觉得这个称呼太正式。这几年我喜欢他,恨不能自己跟他是一辈儿人,所以自然也会避免。
今日又重提。
自然是要说件重要事。
我们低头,是近万人家的一座城。这城市非常消停,一点儿也不像青曲,那么吵,白天连着黑夜的吵,等到黑夜里吵的那批人睡了,白天又换另一拨来吵。
这儿是很静的。
静到我听得清汤韫子的呼吸声。
“贤侄,我刚想通一个道理。我是不该劝你的,这是拦不住的。这样的跟头迟早要跌,还不如早点,吃亏长智。所以我这次,不是来劝你,也不是来拦你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些事,然后再托你一件事。”
汤韫子弓腰行礼,“叔叔讲。”
古刹的钟声响起来,十二下。
汤韫子蹙眉,“怎么半夜还敲钟?”
“幽冥钟,送因为生产而去世的妇人的。”我伸手,好像能摸到远处的灯光。“我想告诉你,我家里的事情。我跟你爸爸都没提过这个,跟你说,是想求你。”
我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贤侄知道长宁赵氏吗?”
这一朝前期一件非常轰动的事情,就是淮王造反。彼时我十三四,是长宁赵氏年轻一代的孩子里数一数二出色的后生。我们家从来不沾染政治,一直是做做生意,或者是开个书馆教教孩子之类。
然而我爹是个异类。
他是我爷爷最小的孩子,从来受尽宠爱。家里的生意大哥哥去做哥去做,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工作。
这么闲,自然要出事儿。
我本来有三个兄弟,伯黎是小时候出去玩儿掉河里了,仲黎死在那场大火里。
是的,我爸爸太闲了,他去参与造反了。
说是造反也不公平,毕竟他那时候也只是淮王府一个幕僚。
岑碧岑大人找到他的时候,他是一副义不容辞的态度。他和岑碧算得是好友,两人小时候曾经一起上学,后来岑家出了高官,岑碧就搬到青曲去住了。
当时我父亲,是一个里应外合的朝廷的内应。
就像史书上写的,淮王造反失败了。我父亲得以全身而退,却在一年后,被淮王的余党截杀在回家的路上。我母亲带着仨孩子在家等他回来,却等来了一场大火。
全家三十几口人,只活了我和季黎两个。
我们不敢去认宗族,生怕连累他们。
从此长宁赵氏,再无赵省赵说。
我第一眼见岑如便有种熟悉感,知道他是岑碧的孩子之后,我反而觉得相见恨晚。应该说我从没怪过他父亲,我一直都痛恨淮王,可是他已经死了。
我不是没有伤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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