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对重庆失望透顶。日军自四月郑州和洛阳战役大获全胜,一路沿着平汉铁路穿过河南向南推进,国军除了伤亡三十万几乎拿不出可以称道的战绩。至六月份,长沙已经陷落。美国史迪威将军和蒋介石针锋相对,蒋先生公开声称史迪威有精神疾病,并且向华盛顿抗议,要求撤换史迪威。
因为史迪威认为可以在西南方向团结共产党的力量,起码阻拦一下日军。这一点,蒋先生绝对不能容忍。
华盛顿的态度很明显,副总统华莱士显得不耐烦,因为罗斯福总统已经没有耐心。华莱士反复强调:要去访问延安。
为了应付美国工作团,方步亭焦头烂额,他必须抹平美国援华的一切经济账目,起码看上去抹平。被挪走的资金,被走私的物资。方步亭对着账目的时候,似乎看见了从驼峰飞来的飘着血味的一箱一箱药品和食品。
也许哪天就染上方孟敖的血。
午饭过后,谢木兰去上学。方步亭长久地注视着自己的小儿子。两个孩子,他都很疼爱,可是他无法表露。他自己的父亲并没有教他,他的祖父也没教过他的父亲。每一代都是这样过来的,严厉的,不讲情面的,为整个家庭打算的父亲。然而就在当年方孟敖摔门离去的一瞬间,方步亭突然觉得,这一切已经不再起作用。
“论语最近有坚持看吗?”
“睡前翻几页。”
“司马牛问君子,子曰如何?”
“君子不忧不惧。”
“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
“是的,父亲。”
七月份,承德终于热起来。为了庆祝夏天的姗姗而至,荣家举办了盛大的舞会。整个荣家大宅都被灯泡打扮起来,院子里也缠着灯泡,五颜六色,又俗又洋气。请了西洋乐队,还有一个身材丰硕嗓音甜美的女歌手,头上插着羽毛手里拿着扇子,仿着路易十六时代宫廷仕女的打扮,后面却站了两排浑圆肉感的光大腿,整齐地左比一下,右比一下。
所有荣家的女仆们都端着盘子在巨大的花园里穿梭,长条的桌子上铺着雪白的桌布,上面放着琳琅精致的小盘子,供客人随意取用。客人拿过的,整个盘子都会被撤下去,换成新的。来客们土的洋的高矮胖瘦全都有,中国人日本人前沙俄的人坐在一起吃吃喝喝,简直是国际友好世界和平的典范。
荣石在和人聊天。他微微有些醉意,因此笑容多了层温和。冷酷的男人一旦有了温和的意思,对女人来说就是催丨情丨剂。他穿着有沙皇时期军礼服风格的晚宴服。这种强调胸膛肩膀身高和手臂的礼服难为他穿得端方平正,实在是像被锻造好的,完美无瑕的钢制人像。有个大胆的俄国女人在跟他调情。和荣石调情是愉快的,他的口才很棒,对待女士幽默又绅士。不必怕冷场,也不必怕被冒犯,因为荣石总是把所有情调控制得如沐春风,恰恰好。
荣石招呼女仆过来,在盘子的便签里写了一串花体俄文,让女仆端了过去给乐队。
乐队突然改了曲子,变成了悠扬的华尔兹舞曲。
“该跳舞了,否则多辜负这美丽微醺的夏夜,以及同样美丽的女士们!”荣石用俄语笑道,“我先点曲子,我最爱的华尔兹!”
荣石拥着俄国女人,优美柔和地旋转起来。
客人们也跟着跳,在彩灯的映照下,人影晃动,简直就是楼梯墙面上的画,魑魅魍魉。
荣石跳累了,靠在栏杆上看别人跳舞。忽而来了一阵风,扬起夏夜带着水汽的植物的清香,瞬间驱散了满院子乱七八糟的香水香粉。荣石临着风,拿出方格手绢,郑重地在嘴上按了按。眼前是极尽的奢华与享受,灯红酒绿,珠光宝气。荣石心里却有悲凉,他用方格手绢捂着嘴,带着醉意喃喃自语:我什么都没有,我就只有一条命。给你吧,你要不要?
第26章 一名翻译
李熏然闻着早饭香醒的。
他在床上蠕动,包着被子伸着脚闭着眼睛寻摸拖鞋。四月份了倒春寒,早上起来小冷风嗖嗖的。
李熏然裹着被子跑去上厕所,往回跑的时候凌远戴着隔热手套端着砂锅走出厨房,特别云淡风轻地看了他一眼:“醒了啊。”
李熏然一愣,被子从肩膀上往下滑,他伸手拽了拽,凌远还是很云淡风轻:“吃早饭。”
昨天开始老凌就不对劲。李熏然抽了抽鼻子:“……哦。”
今天早上李熏然没敢赖床,自觉洗脸刷牙,老老实实吃早饭。凌远整个人风轻云淡地快升华了,跟飘在李熏然对面似的。
“老凌,你到底怎么回事……”李熏然含着勺子,大眼睛从下往上瞄他:“有病赶紧治,我害怕。”
凌远很平静:“没什么,我挺好。就是荣石是谁?”
“……啊?”
“前天晚上你做梦的时候嘟囔一晚上。”
“那个……”
“这两天你不练字儿么,我看一张一张的全是这俩字啊。”
李熏然叼着勺子,眼睛瞪得越来越圆,突然一歪头:“你醋了?”
凌远很镇定地吃饭。
李熏然放下勺子,笑嘻嘻地看着他:“啊你醋了。你先醋着,我爱看你这德行。”
凌远抿着嘴看李熏然斯斯文文秀秀气气地吃早饭。吃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要迟到了。”
李熏然噗一声大笑起来,凌远蹙眉:“不要呛到。”李熏然闭着眼张着嘴前后摇晃着笑了半天,运了运气:“那个本子上的啦。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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