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时候,我们发现了陵墓入口,和那卷古书中描绘的一样,它隐藏在半山顶一处溪谷的拐弯处,年深日久,已几乎看不出任何痕迹。我们在附近做了分工和准备,就地休整,等天亮后再下斗。
天亮起来后,我也睡醒了,晨雾在我鼻端萦绕,清新而优美。由于是在夜里上来的,我并没有见到这座山的全貌,只看到在我们不远处生长着许多野酸梅,都已熟透了,个个红黑透亮,在朝阳中得意地轻晃,勾引人去采撷。
我忍不住走过去,摘下一颗放进嘴里,酸甜可口的味道立刻充盈口腔,浓郁而真实。这味道也冲散了压在我心头的郁闷,我甚至想,如果有机会用它酿成酸梅酒,伏天里冰镇了喝,一定比现在更爽口百倍。
到这里的时候,那晚的梦境就结束了,醒来的我坐在床上,突然想起爷爷曾给我讲过的故事——庄生梦蝶。到底是庄子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变成了庄子呢?
到底是我从梦里得到提示,于是去摘了西山上的野酸梅来酿酒;还是我先看到西山上的野酸梅,觉得可以用它们来酿酒,所以才在梦境里出现了这个**曲呢?
我不知道,也记不清了。我越来越多地将这些梦与现实混淆到一起,并从中感悟幸福、痛苦与充实的人生。虽然梦中有那样多不堪回望的痛楚或惨烈,却也同样有着换歌笑语,等待与期盼,希望与绝望。我在梦里行走世界,结识朋友,它们填补我25年死水般的生活,我哪怕在这杳无人迹的山谷里继续呆100年也无妨,因为这些梦境的陪伴,我感觉自己同时在经历另一场丰富多彩的人生,因此并不觉得孤单。
更何况,梦里有他……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我长长久久地梦到你,一定包括我时常思念着你的缘故。
我的梦中人。
“小哥……”我盯着他的脸,声音止不住地颤抖,“我们当真去过那座山里吗?”
他看着我,眼睛里变换过许多种神色,只一瞬间,它们又突然消失了,像一场熊熊的大火在瞬间熄灭。
“不是你。”
他声音低沉地吐出这三个字,就像昨天半夜里那样冷,像月亮那样遥不可及。
“不是和你。”
说完,他目光从我脸上慢慢移开,凝视着床头那个漆黑死寂的包袱。
23|
不是和我?
我怔怔地看着他,他目光再没有落到我身上,像沉淀过许久的暮色,浓郁地停留在那包袱上,似乎看穿了那层遮蔽,看到静躺在其中的骷髅。
我感到呼吸急促,喘不过气的压力笼罩在我头上,让我浑身发抖,一种隐约的热度在体内升腾,像即将脱缰的野马那样狂奔。
为什么,为什么?
我无声地问自己,也想问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什么说不是和我?
那难道不是吗?梦境里难道不是我和他度过了那一切吗?
他为什么要看那个骷髅,那个叫吴邪的骷髅。我……我是吴邪,我是吴邪啊,小哥。
我想抓着他的衣襟狠狠朝他吼过去,无数话语拥塞在我的嗓子眼里,却毫无头绪,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得眼前渐渐模糊了,彻骨的疼痛似乎从额头上爆发出来,像激流磅然而下,将我整个人浸透在痛楚与辛酸的滋味里。
为什么……
他站起身,顺手抓起床边的睡衣开始朝外走,我知道他或许要去洗澡,却顾不得任何礼数,失魂落魄地跟在他背后,像一只流浪的野狗,我想他总该说点什么,总该解释些什么的,对吧。
如果不是我,如果真的不是我,那他刚才为什么要看我身上的伤?为什么要在看了那些伤痕后变得温柔,甚至……甚至我叫他小哥,他都回应我了。
怎么可能不是我呢?
眼泪在我的眼眶里酝酿,曾经摔下山崖都没有哭过的我,第一次从他简短的话语里感受到了什么是真正的疼痛。
那一年我才六岁,比现在矮小得多,完全是个孩子,爷爷第一次带我上西山玩。我跟在他身后往上爬,第一次来到这样美丽的山野,孩子淘气的心性让我有些得意忘形了。中午在半山腰野餐的时候,我追一只大蝴蝶朝山崖边跑去,本以为那里和我所呆的地方一样牢固,谁知下边早就被流水掏空了。我脚下一滑便滚落下去,坠落了七八米才停,所幸中途被树枝弹了两次,除了胳膊骨折之外没有大碍。
那次把爷爷吓坏了,在我养好伤后又过了一年,才再次带我去西山游玩,一路上爷爷紧紧看着我,不许我乱跑。我想一定是因为我在山上受过伤的缘故,才让爷爷那么紧张吧。
我知道这种想法或许过于轻松,但我的确不愿意将它想得太复杂,那会让我感觉自己面对着一个无底黑洞,寒冷与恐惧即将把我完全吞噬。
我生长了25年,有时却还像一个6岁孩童那样无知。
我恍恍惚惚地跟在他身后,脚步发虚地往前走,他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离开客房,穿过大厅,走到了浴室门口,直到浴室的门在我面前“啪”一声关紧,那个似真似幻的背影彻底消失,我才如大梦初醒,浑身一震。
他不再理睬我,洗澡去了,我惶然无措地站在浴室门口,不知该何去何从。
不是我?
不是和我?
怎么会呢,怎么可能呢?!
就像爷爷否认那场大雪的存在一样,他否认梦里的经历,是他们都在骗我?还是我自己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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